我從村里帶走一場雨
■燕媚
周末,我帶著孩子跟小外甥女回村。一路上,太陽很大,灼熱的陽光在空氣里憋著一股勁,僵持,煩悶。只有小女兒安吉拉說的話慰以清涼:蚊子不認識字,看不懂說明書,但是我一拿出滅蚊水它就不咬我。
回到家,安吉拉開始表演。伯母與我是唯有的觀眾。她賣力地給我們表演,笨拙地唱著剛學來的歌曲,伯母稱聽不懂歌曲的意思,卻笑得合不攏嘴,掌聲最響。伯父在房間聽他喜歡的收音機。年輕的時候他健談風趣,現在話越來越少了??赡芤粋€人年輕的時候把話說完了,年老了對生活反而無話可談。
天氣太熱了,我像地里久渴的莊稼盼望甘露。我和小外甥女一到家就迫不及待吃上黃瓜,黃瓜帶著青草清新的味道,解了我們的燥熱。小時候,黃瓜是每個農家小孩不可缺少的蔬菜,我還自創了一種新的吃法,把黃瓜中間帶籽的部分掏空,填上白砂糖,吃上去又甜又有大自然清凈的味道,可謂美味。那時,哥哥就蹲在廚房的臺階上,一邊大口吃著汁水豐富的黃瓜,一邊跟我們談論他遠大的志向。那情景如今依然歷歷在目。關于黃瓜,大概是我擁有的關于小時候的夏天最完整的回憶,它過濾了我整個童年的雜質。
我把黃瓜的照片發上朋友圈,朋友圈里有見識的朋友糾正我,說這是青瓜不是黃瓜,并給我普及了青瓜和黃瓜的區別??晌覐男〉酱髮@個瓜的認知就是黃瓜,不容反駁。不管別人怎么叫,它于我就是黃瓜,這是我的長輩世世代代留給我的名字,我并不想扔掉,也不打算糾結。就像我的小名,它簡單粗俗,不好聽,可是一有人叫,我就知道,這個人是自家人。他一定看過我笨拙幼稚的成長。
隔壁對面的叔婆得知我回來的消息,頂著大太陽,帶著剛從菜園摘下的蒲瓜和黃瓜,用大紅的袋子裝著,過了橋,上了門。她欲言又止,好一會兒,我才弄明白,她想托我在城里幫她找個孫媳婦。叔婆從未上過學,一生勤勞能干,培養出三個出色孝順的孩子。她篤定地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
我很難跟她解釋,這個世界已經變了,或者對于現在的年輕人來說,養一只貓一條狗都比結婚更有意思??墒俏也⒉幌胱対M懷期待的她失望,我說我會盡量留意,有合適的對象就告訴她。
我收下了她的“大禮”,在村里,拒絕一份心意,是件很難為情的事。
午后,黑壓壓的云從頭上洶涌地壓過來。伯父說,大雨要來了。
小時候,家里曬稻谷,只要烏云從山那邊翻騰,伯父就會帶著全家老小去搶收曬在太陽下滾燙的稻谷。那時,沒有天氣預報,村里的大人、老人,一個個像氣象師,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知晴知雨。記得有一次,因為大家忙著收稻谷,幾個月大的小外甥女在床上摔了下來,她的哭聲趕著那場雨到來之前震撼起來。摔跤,是村里孩子多常見的事啊,有時還不如一場雨的事大。
“回去吧,趁雨還沒下。”知道我兒子晚上有課要上,我是要回市區的,伯父伯母便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趕到大雨來臨前回城。我知道這場雨遲早會追上我,可是我沒有料到它來得那么快,雨勢那么大,前方能見度不到10米,我驅車龜速前進。雨打在擋風玻璃上,我都生怕玻璃被打碎。
一個雷打下來,落在路旁的電線上,瞬間,火焰在雨里開出明艷的花。我一路跑,雨一路追,出了村,出了鎮,上了高速公路。再往前走,雨突然小了,路面只是微微濕潤。于是,我知道故鄉那朵云,它化作一場瓢潑大雨跟著我回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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