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 酒
■肖曙光
德山老漢愛喝酒,也善品酒,說起品酒經來一套套的:白酒分濃香型和醬香型兩種。濃香型白酒芳香如蘭,就像年輕人喜歡的脫口秀,簡單明快,耐人尋味;醬香型白酒醬香味濃,但濃而不艷,就像一個會打扮的女人,無需濃妝艷抹,淡雅中透出韻味,令人回味悠長。他的話惹得眾人嘖嘖稱贊。
有人不信,把拆了商標的酒給他喝,讓他說出是啥酒。老漢端起酒杯,“滋溜”一聲,一杯酒進了嘴,喉嚨慢慢蠕動,立馬一臉的皺褶舒坦得就像一朵盛開的菊花,睜開微閉的眼睛,微微笑道:“茅臺!”那人很詫異,“何以見得?”老漢把空酒杯遞給那人,說:“你聞聞酒杯,香不?”“香!”那人聞了聞說。“醬香型的酒空杯留香,茅臺尤甚。”老漢洋洋得意地說道。那人豎起大拇指,驚嘆不已。
這幾年,村里年輕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考上大學后,在城里工作。有的做了老板,有的當了領導,逢年過節回家看望父母,少不了要送給父母一些禮物,酒是必不可少的。
老漢們把兒女送的酒裝進錫壺里,送到德山老漢那里,說是讓他嘗嘗,其實呢,一來是考考德山老漢的鑒別力,二來趁機在村里人面前顯擺顯擺。能得到德山老漢的認可,就是最好的獎賞,老漢們感到臉上有光。
這年大年初三,大家拿著酒又到德山老漢那里。小圓桌上擺放著一把把錫壺。銀翔老漢把酒杯端給德山老漢,“嘗嘗我的酒。”
德山老漢端起杯來,“滋溜”一聲,酒進了嘴,喉嚨慢慢地蠕動,大家的眼睛齊齊瞪著他。只見他慢慢睜開眼,哈出一股氣,一股酒香彌漫開來。德山老漢瞇瞇一笑,“這是五糧液。”
“好!”銀翔老漢沖德山老漢豎起大拇指。這酒是當總經理的兒子送的。
又有幾個老漢把酒杯推到德山老漢面前,請他品嘗。德山老漢品嘗后,一一作了點評,老人們個個喜笑顏開。只有茂生老漢握著錫壺遲遲不肯讓德山老漢品嘗。
銀翔老漢搡了他一把,“茂生,磨嘰啥呀?”
茂生老漢遲疑著,在眾人的催促下,把酒杯遞過來。德山老漢端起杯,酒入喉嚨,一股辛辣味直沖鼻孔,差點辣出了眼淚。他想把酒吐掉,但轉念一想,還是硬生生把酒咽下去。
德山老漢知道這是紅薯酒。茂生老漢的兒子在城里打工,干的是體力活,掙的是辛苦錢,哪里買得起高端酒。他不想讓茂生老漢在眾人面前失了面子,更不想讓他兒子落個不孝的罵名。德山老漢咂巴咂巴嘴,說:“這酒入口生猛,但落肚綿柔甘冽,有味道。”
茂生老漢輕舒一口氣,一臉的感激寫在臉上。
喝了眾人的酒,卻遲遲不見德山老漢拿酒出來。他兒子在市里工作,聽說比銀翔老漢兒子的官階要高。德山老漢對兒子好著呢,砸鍋賣鐵供兒子讀出了書。兒子也孝順,那年德山老漢六十大壽,兒子拉回來一車東西,有蟲草、燕窩等滋補品,自然有高端白酒。德山老漢的老伴歡喜得眉開眼笑。只有德山老漢黑著一張包公臉,讓人以為他嫌東西少哩。
今年春節兒子回家,只帶了幾件簡單的行李。眾人猜測一定有好酒。眾老漢起哄,“拿酒出來,讓我們也嘗嘗。”
德山老漢笑了笑,從屋里拿一把錫壺,把酒倒給大家。眾人端起酒杯,細細品嘗。銀翔老漢喝了一口,眉頭皺了皺,又喝了一口,眉頭皺得更深了。“這酒……”他搖了搖頭,欲言又止。茂生老漢喝得很認真,先聞了聞,然后,輕輕咪了一口,咂巴咂巴嘴,之后喉骨一滑動,就咽了下去。“老哥,這酒好是好,只是……”他看了眼德山老漢,欲言又止。幾位老漢把酒杯放下來,嘿嘿笑了幾聲,都不說話。
德山老漢哈哈笑了,“你們呀,不要不好意思說,這是我兒子買的大曲酒。”
喝完酒眾人正要離開,德山老漢的兒子從外面回來,“爹,大過年的,您讓叔叔伯伯喝這樣的酒?”說著,進屋拿了瓶茅臺酒。德山老漢見了,臉色都變了,“不是說了不喝這樣的酒嗎?”
兒子笑道:“我用工資買的,放心吧。”
“你緊張個啥?又不是別人賄賂你兒子的。”老伴埋怨道,“那年兒子買了幾瓶好酒,你罵到現在,哪有這樣當爹的。快讓大伙兒嘗嘗,別掃了大家的興。”
“我當年跑銷售喝過很多種酒。有一次酒癮犯了,貪了一瓶好酒,被單位開除,這是我一輩子的痛。”德山老漢邊倒酒邊說,“要喝就喝干凈的酒,這樣的酒喝起來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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