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玲

一大早，同事湊到他辦公桌前說：“今晚我訂了包房唱歌，你記得來啊！”“你們玩吧，今晚我有重要約會！”他笑著說。

中午，老同學打來電話，“晚上我約了一幫老同學敘舊，你可不能缺席啊！”“不好意思，晚上我有約。”他遺憾地答道。

下午，他向領導請了一個小時假，提前回家。他洗了澡，洗了頭發(fā)，取出那件藏藍色的羊毛大衣穿上。這件大衣是她五年前去新疆出差時給他買的，他平時舍不得穿，熨燙整齊后一直珍藏在衣柜里。

他把胡子刮干凈，她不喜歡他胡子拉碴的樣子。他還特意往身上噴了點香水，這瓶香水是三年前他過生日時她送的禮物，淺淺的草木香味，她說男人身上不能有臭味，也不能有太濃烈的香氣，一點淡淡的芳香最適宜。

收拾完畢，他駕車向老城駛去。手握方向盤，他想起與她初相識的情景，忍不住嘴角上揚。

八年前，老板帶他參加商會舉辦的酒會。喧鬧的會場，人們舉著酒杯四處穿梭周旋，客套寒暄，每個人都像戴著一張面具，他覺得累，悄然從會場走出來，到旁邊的露臺上呼吸新鮮空氣，看見了她。她正坐在小石桌前，對著筆記本電腦敲擊鍵盤。她頭頂，一棵高大的楓樹飄搖著血紅的葉子，像一團團艷麗的紅燒云，染紅了天際。風過，幾片楓葉落在她身上，她渾然不知，帶著楓葉一樣清冷的氣質，很吸引人。

“你也是偷偷從會場逃出來的？”他走上前說。

“我的職業(yè)要求我，無論什么場合都不能逃，這里安靜，我在這里工作而已。”她頭也沒抬。

“你是記者？”他問。

她停下敲字的手，望向他，“你的推理能力不錯！”

“記者采訪不能選擇場合與環(huán)境，而且你正在趕稿，猜出你的職業(yè)不難。”

一抹笑容在她臉上徐徐綻開，那笑容像溫柔透明的白月光，灑在他心上。那天，他要到了她的聯(lián)系方式。

車徐徐向前行駛，經過一間名為“雅馨”的花店，他停車下來，進去買了一束百合花。

認識她后，他經常開車來到她上班的大廈，把車停在不遠處，躲在車里，偷偷看她從大廈進進出出。有一次，他看見她走進大廈旁的雅馨花店，拿著一枝百合花出來，她低頭嗅著花香，陶醉地笑著。車里的他，不禁笑起來，也陶醉了。

上車后，他將百合花放在副駕駛上，繼續(xù)向前行駛。淡雅的百合花香在車廂彌漫，他的身心仿佛被甜蜜包圍。

車子駛向他前一天就預定好的“尋味閣”餐廳。

七年前的一天，他終于約到了她一起吃飯。黃昏，兩人漫無目的地在老城覓食，面對眾多食肆小館，不知該進哪家。看到“尋味閣”餐廳，她眼前一亮，“尋味閣，好動人的名字，讓人想起錢起的‘入夜同人為我來，旋尋香味小銜杯’，就是這間了。”她雀躍著走進去。店里主打粵菜，健康清淡，是她喜歡的口味。那晚吃完飯，兩人在老城閑逛，月色朦朧而溫柔，他很自然地拉起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到了尋味閣，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每次來這里吃飯，他會提前到，臨窗而坐，看著她的身影出現(xiàn)。

他把百合花放在對面的位置上。她如果看到百合花，一定會笑得像花一樣甜美，他想。

侍者拿著餐牌走過來。“幾個人？” “兩位。” “吃什么？”

他沒有看餐牌，熟練地說：“清蒸東星斑、白切雞和玉竹百合鵪鶉湯。”她愛吃的菜他熟稔于心。

侍者沖著那束百合花一笑，“約了女朋友吧？”他點點頭。“真浪漫，你的女朋友很幸福。”他笑了起來。

不久，侍者端了兩杯茉莉花茶過來。菜也悉數(shù)上桌。他給她擺好碗筷，給她的湯碗里盛上湯。她還沒有出現(xiàn)。

“喝湯。”他看著對面說，仿佛她正微笑著坐在那里，與他熱聊著。湯很香濃，他喝了半碗。

“我們以茶代酒，干杯！”他拿起茶杯，朝對面的茶杯碰了下。她滴酒不沾，每次他都要和她的茶杯碰杯。

他給她碗里夾了兩個雞腿：“今天兩個雞腿都歸你，我不跟你爭了。”

他一邊吃菜，一邊說話：“上星期，我去了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個露臺，楓葉又紅了，很美。”

菜都吃得差不多了，她仍然沒有出現(xiàn)。

侍者來續(xù)水，說道：“你女朋友失約了，看來你惹她生氣了。”他苦澀一笑。

侍者離去，他看著對面空空的座位，從錢包里掏出她的照片，輕輕撫摩著，照片似乎還帶著她的氣息和溫度。“對了，我悄悄告訴你一件事兒，我認識了一個女孩，她對我有那么點意思，我準備接受她了。我想，你會祝福我吧？”說著，他有些害羞地笑了起來。

三年前的今天，突降暴雨，山村某路段山體滑坡，很多村民受傷，她隨消防隊去救援現(xiàn)場采訪，她說采訪回來后來這里吃飯。

那天，他在這里等了很久，沒有等到她出現(xiàn)，卻等來了她的同事小曼。小曼哭著說：“在受災現(xiàn)場，一個小女孩突然跑過來，這時山石滑落，她沖過去推開小女孩，不幸被山石砸中，送往醫(yī)院的途中，她讓我轉告你，不要等她了……”

今天，是她去世三周年的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