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賢

在和平河與熱水河交匯的地方，是一片遼闊的水域，兩岸山峰聳翠，河邊水草繁茂，水面波光粼粼，河底的鵝卵石圓潤光滑，清晰可見，河水日夜不息，緩緩流淌，滋養著周邊的小村。

開春，人們精心地侍弄好秧苗，挖通灌溉的水路，把河水引到田里，臨近清明，田疇上便熱鬧起來，家家戶戶都忙著拔秧插秧了。

翻地犁田，黃牛是村民們最為親密的伙伴。我家起初買不起一頭牛，而是跟其他人家合養。過了幾年，我上了小學，父親牽回一頭大黃牛，我們家里終于有了自己的牛了。從此以后，大黃牛陪伴了我走過許多童年的時光。

這頭大黃牛正值壯年，個頭高大，身板結實，毛色黃中發亮，最重要的是，脾性很好，偶爾有孩子故意逗它，它也不會攻擊。

每天清晨，我跟伙伴們就到牛圈里，把牛放出來，趕到河邊去吃草。河水清涼，水草豐茂，草葉上還掛著滴滴露珠，晶瑩剔透。大黃牛喜歡吃竹葉草一類嫩嫩的青草，竹葉草跟竹葉非常相似，葉片細長，不同的是，竹葉草更柔嫩，也更矮，只是齊腰。牛兒甩著尾巴，低下頭，悠閑地吃草，它們的舌頭一卷，卷起一把青草，嚼了嚼，發出青草與牙齒摩擦的“唰唰”聲。

等黃牛漸漸進入享受美食的狀態，我和小伙伴便開始玩耍了，或跳格子，或跳橡皮筋，或爬樹摸魚。偶爾安靜了，便聚在一起看小人書。有一棵樹，我們天天爬，樹越來越彎，膽子大的男孩索性爬到樹梢，把樹尾巴壓下來，地上的伙伴緊緊抓住，讓別的孩子趁機夠著樹梢，大家就可以一起抓著樹干蕩起秋千來了。這是我們最快樂的時光了。

可是，這樣的時光也常常會有些小插曲，比如，黃牛們看我們玩得起勁，偷偷跑到欄桿旁，探進去吃上幾口黃豆苗、玉米苗，主人家要是碰巧看見了，遠遠地就會朝我們大喊，我們只好放下眼前的玩樂，去驅趕牛群。

這樣的都還算小事，有一年冬天，我家的牛犯了大錯。與其說牛犯錯，不如說我犯了錯。我著迷于小人書，大黃牛竟然獨自跑到朱屋村去了，把人家的幾塊菜地折騰了個遍，朱屋人就把我家大黃牛牽回去關了起來。

我找不著牛，自個回了家，心里空落落的。母親到處尋找，才發現大黃牛犯了事。她沒有責罵我，而是想辦法彌補那戶人家。她挑著籮，到了自家菜地，割了滿滿一擔的青菜，上門去賠罪。畢竟是鄰近的熟人，對方沒有為難我們，把大黃牛放了。有了這個教訓，我再也不敢玩過頭了。

又到了一年春天，人們又開始忙碌起來。有一天早上，我打開牛圈發現，大黃牛趴在地上不動。后來，經過獸醫的判斷，大黃牛中了毒。

大黃牛越來越虛弱，已經無法救活了，被父親牽到祠堂前的空地上。它臥著，艱難地呼著氣，耳朵耷拉著。看著它無助的眼神，我傷心極了。村里人都圍著它看，七嘴八舌地商量，該怎么辦。大家都覺得很可惜，養了這么久，養得這么好，有人勸父親把牛賣了，能賣好幾千塊錢呢。父親狠狠地抽著煙，沉默了很久。最終，因為不忍心看著它繼續遭受折磨，父親在村民的幫助下，結束了它的生命。大家合力把牛扛上車，拉到河邊，把它埋在它日日走過的河邊。

春天又來了，河邊的水草又長得蔥蔥綠綠，在春風的吹拂下，搖曳生姿。青草的味道隨風飄來，耳邊仿佛響起那“哞哞”的叫聲，兒時的畫面又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