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40年前的夏日鄉(xiāng)村，就像世外桃源一樣安寧。天氣炎熱，尤其是午后，熱得動(dòng)一下就一身汗。父親一般都是在家待一個(gè)下午，到了五點(diǎn)來鐘才帶領(lǐng)一家人下地干活。

天依舊很熱，暑氣蒸騰。父親面朝黃土背朝天，揮汗如雨，卻不肯停下歇歇。他對我和母親說：“你們倆去田頭的樹蔭下歇會(huì)兒，太熱了，沒法干活。”我實(shí)在無法忍受炎熱，父親一聲令下，我便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奔向樹蔭。母親依舊跟父親并肩勞作，多年來他們一直同甘共苦。

太陽開始下山了，暑氣也開始退潮，偶爾還有一絲風(fēng)吹來。我跟在父母身后忙碌，聽他們一邊勞作一邊說說笑笑。不那么熱了，父親干活更有力了。他對母親說：“等秋天收了這茬玉米，咱們賣點(diǎn)糧食。到時(shí)候我給你買件新上衣，你不是特別喜歡強(qiáng)子?jì)屇羌t上衣嘛，咱也買那樣的！”母親嗔道：“不過年，買啥新衣服！”她的語氣很有意思，嗔怪中有無限喜悅。

太陽終于下山了，天也擦黑了。父親心疼母親勞作了很久，讓她回家做飯。母親說：“做飯不著急，我再干會(huì)兒。”父親說：“剩下的這點(diǎn)活，我和兒子一會(huì)兒就干完了，你回家做飯吧。”其實(shí)我知道，父親也舍不得讓我干活，他總讓我去田頭歇歇，我干活是半玩的狀態(tài)，并不累。母親只好扛起鋤頭，說：“那好吧，今天晚上想吃啥？”父親說：“我想吃涼面，要手搟面。面條搟出來先別煮，我們回家再煮。”

母親每次必定要滿足父親的要求，不過她故意跟他斗嘴：“我還想著吃過水的米飯呢，吃著更涼快。”父親說：“你這人真是，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我都給你摘去。我想吃口涼面都不肯做！”母親依舊故意逗他：“你啥時(shí)候給我摘過天上的星星？！”父親嘿嘿地笑起來。母親回家做飯了。

天越來越黑了，彎彎的月亮升了起來，天上的星星也跑出來不少。晚風(fēng)蕩漾開來，頗有些涼爽。父親扛起鋤頭，招呼我：“走！回家！”鄉(xiāng)村的夜色美麗溫柔，我和父親雖然是披星戴月荷鋤而歸，但不覺得累，反而有幾分愜意。父親抬頭望望夜空，說：“今天的星星真亮啊！”我顧不得看星星，因?yàn)樽叩胶舆叺臅r(shí)候，我發(fā)現(xiàn)一群閃著亮光的螢火蟲。我最喜歡捉螢火蟲了，下地時(shí)經(jīng)常帶著玻璃瓶，為的是裝螢火蟲。

父親見我追著螢火蟲跑，也興奮了起來：“咱們捉幾只螢火蟲回家，當(dāng)星星送給你媽媽。你聽說過一句話嗎？天上的繁星，地上的流螢，有人說螢火蟲就是星星變的！”我對父親的說法很感興趣，沒想到他粗糙的外表下，藏著如此浪漫的情懷。螢火蟲飛呀飛，光亮明明滅滅，我總也追不上。父親幫我追，他一下?lián)淞诉^去，捉住了一只。難怪古詩里說“輕羅小扇撲流螢”，輕輕撲上去才能捉住。我們小心翼翼把螢火蟲放進(jìn)瓶子里，它在瓶中閃著星星一樣的光。我和父親一邊走，一邊捉螢火蟲，我也捉住了幾只。我捧著裝有螢火蟲的玻璃瓶，腳步也變得輕快起來。父親興致勃勃地跟我說話：“瞧，螢火蟲真亮，有意思吧！”父子倆的歸途，因?yàn)檫@些亮閃閃的螢火蟲，充滿了詩意的味道。

我們推開家門，還沒進(jìn)屋，父親就在院子里喊起來：“孩兒他媽，我給你摘星星啦！”母親從屋子里跑出來，見了我們的螢火蟲，“撲哧”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