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湘

我想寫的是牽牛花，題目用朝顏，除了因為牽牛花又名朝顏，還多少因為這個名字看起來更加詩意美麗。一看朝顏，就想讓人不自覺想起晨早剛起床，朝氣蓬勃的活力女子，又讓人想起它的另一個名字“勤娘子”。這位勤勞的娘子，與那勤勞的人兒一樣每日晨開夕閉，早出暮歸。

而選在七夕寫它，顯然也是蓄謀已久，畢竟這花身上有著牛郎織女的故事。王夫之有絕句：“瓜架穿螢白，藤梢點露青。牽牛花已發(fā)，天上候雙星。”七夕時節(jié)，正是牽牛花最盛之時。朝顏自每年七夕織女與牛郎鵲橋相會時始開，一直到深秋。據(jù)傳，牛郎是天上的牽牛星下凡，其下凡后與織女相識時，身上正是穿著藍(lán)色粗布衣。于是，每年七夕綻放的藍(lán)色朝顏也被人們當(dāng)作是織女為牛郎織的新衣。此可從楊萬里《牽牛花三首》的其中一言見端倪：“莫笑渠儂不服箱，天孫為織碧云裳。浪言偷得星橋巧，只解冰盤染茈姜。”事實上，朝顏顏色眾多，并不僅是藍(lán)色。既有牛郎衣服上的藍(lán)色，也有紫紅色，還有粉紅色、大紅色、粉白色、黃色、白色、青色以及緋紅、桃紅。我想，織女怎么也算是一位心靈手巧的服裝設(shè)計師，當(dāng)然也得與時俱進(jìn)地給牛郎縫制衣裳，顏色就不能過于單調(diào)了。

除了這些純色調(diào)的朝顏，還有叫變色牽牛的。花初開時，是藍(lán)紫色，漸漸卻變成了紫紅色，早上看時是一種顏色，到了下午又變了一種顏色。我有幸見過一次這變色的牽牛花，只覺得人生真是每時每刻都在發(fā)生不可思議的事情。我們不相信，只是因為我們難以見到，或是難以想象。

在我們這個地方，是常見朝顏的，其中紫色的最多。我常去的一個村子，從村口開始，道路兩旁就開滿紫色的朝顏。每次駕車經(jīng)過，我都忍不住放慢速度，有時也特意停下來，盡管常常相見，依然覺得看不夠。村子里有一處老房子，因久無人居，野草蔓蔓，柔藤從地上爬進(jìn)窗戶，爬到屋頂，一朵一朵紫色的花兒就在幽暗的窗戶盛開，就在黑灰的瓦上盛開，人在屋旁看著看著，居然就生出來一種夢幻感。

朝顏的紫淡淡的，并不濃烈，它們不是艷麗的牡丹，也不是嬌媚的海棠，更不是那高雅的蘭或梅，它們就是普普通通、老老實實，在該盛開的日子里絕不枯萎的朝顏；就是平凡的、隨處可見的、能活著絕不輕生的牽牛花。它們也許嘗試過改變，也許也有過各種想法，但它們大概是最懂得因時制宜的，所以能找到最適合自己生存的方式。有樹，那就去纏著枝；有墻，那就去攀著磚；田間、地頭、溝邊、菜地里、籬笆墻上、電線桿上……它們在所有能開花的地方，低調(diào)而泛濫地盛放。我想，它們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要往哪個方向，才如此能屈能伸，不折不撓吧。

偶有一日，我在父親友人的山莊里遇見藍(lán)色的朝顏，甚為驚喜，當(dāng)下移植了兩株。這藍(lán)色朝顏，苗小，開的花也小。山野之物，我移植之后其實略為后悔，總覺得做了一件錯事，擔(dān)心它們在我這里不長久。事實上，盡管我是在露天院子里種植它們，而它們也確實努力頑強地開過幾次花，也盡力地延伸了自己的蔓藤，但這些時光確然短暫。果真如我所擔(dān)憂的，它們不屬于家庭，它們屬于自由的山野。至少，它們與我的緣不是種花人與花，而僅僅是賞花人與花。

那就不強求，以后多去走走，多去看看，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