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晉開

散文重情，這在胡云秀的《星星知我心》一文中可見端倪。

胡云秀深諳散文寫作之道，將一腔親情涌入筆尖，滲透在字里行間，在娓娓道來的敘述中收束全篇，讓讀者在品讀中認(rèn)同作者的金句：“血緣是思念不朽的力量。”

通觀胡云秀的這篇散文，無論是構(gòu)思還是布局，虛描還是實敘，細(xì)節(jié)還是過渡，用心還是傾情，都值得稱道。

拓展空間的星星。星星本來與作者的這篇散文可有可無，可虛可實，可多可少，可濃可淡，可作者卻將星星貫串始終，當(dāng)作一根絲線，把對奶奶和父親的思念、對母親的贊頌串起來，起到了統(tǒng)馭全文、首尾照應(yīng)、點染氛圍、強(qiáng)化情感的作用。“夏夜，滿天星斗。我坐在飄著玉蘭花香庭院中央，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想起了史鐵生一篇文章中的一句話：地上死一個人，天上就多了一顆星。我在想哪一顆星是奶奶，哪一顆星是您。我總是望著望著，頃刻淚流滿面。”作者在“滿天星斗”下，思念早已失去的奶奶和父親，且“淚流滿面”。這樣的開頭，定下了全文因星星而思念且悲傷的基調(diào)。史鐵生論述死人與星星的金句，看似是不經(jīng)意間的引述和閑筆，卻是全文的由頭和支點，閑筆不閑，是不可或缺的。若沒有史鐵生的這句金句，星星與作者、與作者筆下的奶奶和父親，便僅有人與自然之間的一般關(guān)系，而沒有內(nèi)在的必然聯(lián)系了，文章便會遜色幾分。作者以“星星”開頭后，便分四個部分書寫特別多的“夏夜璀璨的星”，織女星，牛郎星，“沒有月亮，只有影影綽綽的幾顆星星”“黯淡的星光”“星星一眨眼，人間數(shù)十載”“雖然隨著時間的流逝，內(nèi)心的思念與疼痛有所緩解，但夜深人靜的時候多少傷心的淚水涌上心頭，只有星星知道；在多少個伸手不見五指的夜，坐在庭院中央或陽臺一側(cè)，那切切的思念，也只有星星才知道”。在作者的筆下，星星還是那些星星，但隨著情節(jié)的展開，敘述的變化，作者眼中的星星已附上了喜與悲、歡與愁、思與念、苦與痛，文章便有了廣度與深度，更有了看頭。

過目不忘的細(xì)節(jié)。文中有兩個細(xì)節(jié)特別感人：當(dāng)白床單蓋住父親的臉時，“母親當(dāng)即跌坐在地上，眼淚從那空洞的眼睛里無聲地流下來，六神無主地望著哇哇大哭的我和用手臂不斷抹眼淚的哥哥。矮小的母親顧不上悲痛，讓我和哥哥幫忙把父親弄到她背上，我和哥哥在后面扶著，就這么回家了。”“黯淡的星光下，那佝僂著身子踽踽前行的影子重疊著拉長。身高一米七幾的父親被身高一米五的母親背著，頭歪在母親瘦弱的肩膀上，嘴緊緊地抿著，像是睡熟了。我愈發(fā)傷心，可我不敢大聲哭出來，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父親死了。”矮小而倔強(qiáng)的母親形象，幼小而懂事的兄妹，悲痛萬分而又無助的狀況……都在這兩個細(xì)節(jié)中得到了淋漓盡致的展現(xiàn)。讀者讀到這里，不禁淚水沾襟。文中若沒有這兩個細(xì)節(jié)，哪怕敘述再流暢，文字再優(yōu)美，語言再豐富，情節(jié)再跌宕，恐怕都不會這么感人至深而過目不忘。

濃厚深沉的情愫。胡云秀這篇散文，以思念父親為主線，帶出了慈祥的奶奶和倔強(qiáng)的母親，自始至終都傾注了對奶奶對父親對母親的濃厚深沉的情愫。夢見父親的詳細(xì)描寫，奶奶講述的牛郎與織女的有趣故事，母親農(nóng)忙季節(jié)的辛苦勞作、挑起籮筐走街串巷售賣水果的孤單身影、外出打工養(yǎng)家糊口的艱辛、父親生前準(zhǔn)備年夜飯的過程……文字細(xì)膩，情滿其間，從不同緯度、多個場面描寫了奶奶、母親和父親的性格特征、謀生意志、生活技能及愛幼情懷。“回憶是個說書的人，用充滿悲愴的口吻，它說著冬，說著秋，說到夏。噢，說到夏天，心就痛到不行。”父親是在夏天因為突發(fā)的疾病而與世長辭的，所以，夏天便是作者的痛。“入殮的時候我死死扒住棺材不松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不斷地嘶喊爸爸，那些伯娘嬸嬸們害怕我出事，三四個人一起合力才把我拉開，在偏間守著我不讓我出去，直到入殮結(jié)束才放開我。當(dāng)我跌跌撞撞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只有一副暗紅漆的棺材靜靜地躺在廳堂左側(cè)，那原本是給伯婆準(zhǔn)備的壽棺，現(xiàn)在里面躺著的是我四十出頭的父親，家里的頂梁柱啊！”這些描寫細(xì)膩而感人。“我在之后長達(dá)十年的時間里，根本聽不得八音。只要遠(yuǎn)遠(yuǎn)聽到那聲音，不管我在何處，不管我在干什么，我都忍不住失聲痛哭，無法自抑。”真是筆尖落處見親情，以情見長出好文。

清新優(yōu)美的文字。一篇散文是否引人入勝，讓讀者拍案叫絕，離不開清新優(yōu)美的文字。透過胡云秀的這篇散文，可以看出她對文字的掌控是嫻熟的，而且是用心的，才有清新如雨后、優(yōu)美似荷花的文字。“也許是知道我的思念太甚，又或許是感應(yīng)到我的怨念太深，今夜，您入夢來了……”道出親情的元素。“到了七夕這天，我早早就搬張小凳子坐在庭院中央了。夏日的傍晚熱浪依舊襲人，不管大人怎么勸都置若罔聞。眼也不眨地望著天空，生怕錯過牛郎織女相會的瞬間。”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形象活靈活現(xiàn)。“唯一的慰藉是愛上了穿木屐，那‘啪嗒啪嗒’的聲音是那么的美妙，就仿佛父親在身旁一樣。”賦予木屐以生命和情感。“煙花多種多樣，我們女孩子最喜歡玩的就是彩珠筒和地老鼠，男孩子則喜歡玩沖天炮和摔炮。彩珠筒是一種長長的渾身纏滿彩色紙的手持煙花，點燃后對著天空放，手掌上能感覺煙花噴射那一瞬間的力量，彩色的火光噴到黑夜里綻放異彩，分外好看。還有地老鼠，點燃后放在地上，能哇哇地竄出十多米。我們淘氣地故意扔在小伙伴面前，看到他們嚇得哇哇亂叫四處逃散，我們就興奮得哈哈大笑。頑皮的孩子還會拿起彩珠筒互相射擊，模擬打仗。”一幅孩童的過年樂趣和天真爛漫躍然紙上。所有這些，都是清新的優(yōu)美的文字的造化與天成。

跳出情節(jié)的題目。大凡思念親人的文章，題目都以實為多，諸如《我的父親》《奶奶·母親·父親》，或是什么什么的父親，或是父親什么什么的，這樣的題目不是不可以，但總顯得一般，難免平常。胡云秀的這篇散文《星星知我心》，卻與虛見長，將星星貫串全文、首尾呼應(yīng)，并通過倒敘、插敘的巧妙構(gòu)思，詳略得當(dāng)?shù)刈屇棠獭⒛赣H、父親和孩子們一一出場亮相，彰顯他們各自的人生經(jīng)歷、生活態(tài)度、人文情懷及喜怒哀樂，通過看似關(guān)系不大關(guān)聯(lián)不緊的星星，讓一篇思念文章有了拓展，有了特質(zhì)，有了內(nèi)涵，有了看頭。可見，題目在文章中的地位和作用。這也是值得每一位作家和文學(xué)愛好者借鑒的。

《星星知我心》也有不足之處：一是太散了點，散了則影響了主要敘述對象的分量。二是對父親的描寫少了點，弱化了父親的形象。作者如能在這兩點不足之處有所調(diào)整，此文將更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