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時光一樣柔軟
■陳旭明
喜歡在凝望時安靜
相信時間的意義,我才不會成為健忘者。
周遭過于聒噪,好在,還有蝸居一處。
一扇門:晴時開。陰時閉。
日出之際,你若歸來,一支簡單的樂曲適時響起——我的寂靜越來越明亮。
好吧!我們重新開始打量自己。
此時此地,傾訴,類似于一種恩澤;凝視,是返回內心的必經之途。
在上坡的彎道上
檐角參差。
天空一泛藍,遠山又綠,仿佛一段蘇醒的時光。鋪展熨帖內心之美。
任何一扇緊閉的窗戶,都掩藏不住生活的漏洞。
有了愛,遠近高低,因沐浴而生輝。
——從畫家的調色盤上,依次呈現靈魂的反光。
其實,我之所愿,不過是:有城一座,此生長居。
觸目可及,無非景致;所見之人,皆是親鄰。
來信
一箋心事,隨秋色飛來。
曾經,長亭復短亭;曾經,秋水映遠天。
拆封:時光一一歸來。我沿著你的筆跡,返回內心。
當歸燕在檐下嘰喳,打開一張白紙,我在每個字里掂出了歲月的重量。
我確信:預感,有未知的美。
天涯,在靈魂的私語之外。
一粒燈火獨對蒼茫。
仿佛四望無人,仿佛白衣風中飛。
燈光
夜色,擋不住花開。
在蕊之上,我看見時光很沉,寧靜,輕如風中之羽。
她們,站立著。
低的是天,高的是命。
不設籬笆,白房子就在不遠處。
即使夜深,相信花開時,每扇窗戶都會自己打開。
旋即,燈光亮起。
冬河
雪未至。
第一朵濤聲,在喊泠。
季節的嬗變,要么驚艷,要么驚心。
不緊不慢。河,流向遠方。白色的浪花,是不死的魂魄。
被云朵壓彎的風景,穿過風。
波光——遼闊的潤澤。
再堅硬的時間,也會解凍。
尋找源頭的人,獨立岸上。
——天之角,有帆一葉。
西風孤柳
是的,不能驚破沉睡靈魂里的寂靜。
縱然是風。縱然有柳。
提筆,潑墨。我聽見的是歲月的足音款款,響在屋外。
一片老瓦在眺望秋天;一枝垂柳畫著自己的肢影。
落日如蟬,而月色正新鮮。
來來往往里,誰能以雙眼窮盡時間的浩瀚?風只是過客。柳,為誰留守古老的家園?
老房子,拒絕游人如織,最愛圍爐夜坐。所以,在秋天歸來,攤開白紙,我依舊拒絕脂色的嫣然。
水湄
名字,有時候會成為一個動詞,隨畫筆款款而行。
一紙攤開四方,我不說東之靜、北之冷、西之遠,只說南——蔚藍的南。因為在水中,我才能洞悉鄉愁的質地。
櫓歌驚動鳥翅。野岸上半枝新桃初紅,蘆花涉江,天地一片白。
在水湄,詩能氣吞云夢,江南雖一角,除了丹青妙手捧出瀝血肝膽,誰有氣魄,敢來題款?
走過一程程山高水遠,額角的皺紋,是歲月的驛站。
坐著,一輪落日倚在背后,為歸心鎮痛,為孤獨鈐印。
黃鸝·芭蕉
有時候,你會發現,時間是遼闊的。
仿佛盛夏的天空,能容納一叢闊葉芭蕉的恣意搖曳,也能讓一雙小小翅羽棲息、服帖。
這多好!
世人多栽梧桐,而我本非凰。有那么多的欲望希冀借好風,棲高枝,我只愿銜一縷雨聲歸來,與你同看芭蕉初綠,櫻桃又紅。
在窗外。在檐下。
萬木扶疏,有你,心,便無風自陰涼。
于云間比翼,曾經羨煞多少鴛鴦。佳人出自草根,葉葉心心,舒卷有情,美,多在民間。
允許我一次小小的抖翅,不為取媚,只因傾心。
太行秋色
再高一點,也不是天堂;再陡峭一點,也有夢魂飛越的氣象萬千。
一支畫筆走天下,拜自然為師,與山川為友,最愛搜集奇峰,草稿在胸。
水墨洇開,便是心靈一次遠足。
在故鄉,洞庭湖水洗白天心月,夜夜照鄉情;在太行,于虛實、點染之間看山入骨髓,寫出性靈。
秋色漫流。巖壁撐空。莫道尋常境界,枯石,怪樹,歧路……一入丹青眼,便是心中的詩。
紅塵本無天堂,幸好,心境潔然,不為虛名蟻利贅物所累。踏遍千山萬水,瀟灑莫過于,在追夢的大道上揮篋中筆,吹云外笛——
從南到北。從平原到高峰。
巔峰
繪心靈之舞。
寫人生之詩。
夢想,沿歷史的轍痕,飛越懸巖,穿透遠方的歲月,在精神的海拔上集結。
山道嵯峨,險要縱橫,挺立錚錚風骨,讓時間雕塑。
書破萬卷,路行千里。清風吹遠時,一種天性的野入骨入髓。流動的風景,綻放在指尖。
刷新陰晴寒暑,草木榮枯,大道便是天堂。
筆墨寫閑情,濃淡之間,熬出靈魂的血色。
有我。無我。
虔誠得大成,圣手丹青日臻化境,只因風景寥廓、內心遼闊。
山巔遠眺
世界,不知誰所有。
誰,會自己尋找自己?
一生需要歷經幾次側身行走,欲望才會變藍?
真相的窠臼里,擺滿不合腳的鞋子。有了香氣,花瓣,才得到了參觀春天的盤纏。
我渡口問津,山巔邀云。
取下一生的面具,只有妥協,不敢沽價。
敬畏,來自于你的真實。
大多時候,我們攬鏡自照。不傷春,不悲秋。
——最后失敗的,是英雄。
雪蓮
“只有開始,沒有幻滅。”
祈福的人還在路上。他背負落日,肉體縫滿記憶的補丁,不是為風景而來。
花在開。美在重生。
白雪的鏡子。火焰的花園。
生命遍地萌動。從高原到絕頂,獨自策馬仰望,無語的花芯,是年輪,還是傷痕?
交叉的手指,拎不起凋零的青春。
一切正在老去。
風有看不見的吹動——此心如蓮,無風自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