佗城一日游
■蔡旭
佗城,是一座怎樣的城
佗城,嶺南最早的縣城。
公元前214年,秦始皇在嶺南設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南海郡設了番禺、龍川、博羅、四會縣。
佗城是廣東龍川的老縣城,是嶺南首邑。秦朝嶺南四大古邑唯一保存最完整的古城。
不宜叫“千年古鎮”,這樣會把它的歷史至少砍去了一半。
它是“兩千年古鎮”。
佗城,南越王興王之城。
南越王趙佗是龍川第一任縣令,他在此六年,筑城辟地為治所,采取“和輯百越”方針,傳播中原文化,他是開發嶺南第一人。
正是因了對他的紀念,才有了佗城的定名。
佗城,是百家姓之城。
趙佗南下時帶來的50萬大軍,有些就在佗城落戶。僅4萬多人的佗城鎮,就有179個姓,其中2000多人的佗城村就有140個姓。
歷史記載的古祠堂有89間,現仍存48間,被譽為“中華古祠堂博物館”。
佗城,是歷史文化名城。
新石器時代的石器與陶片,曾在坑子里出土。
在漢代,有南越王故居遺址、衙署遺址。
在唐代,有開元三年為鎮龍而建的七層高塔。
在北宋,有被貶路過住了17個月的蘇轍建起的蘇堤,有蘇軾從惠州前來與弟相會寫下的“嶅湖詩”。
在南宋,有名相文天祥、吳潛來過,后為紀念吳潛而把古塔改名的“正相塔”。
還有宋代的西門古碼頭。
在明代,有越王廟、城隍廟。
在清代,有重建的名為學宮的孔廟,有廣東唯一遺存的科考場所龍川考棚……
佗城的古門、古街、古道、古樹、古民居、古祠堂、古碼頭……猶如一部打開的史書,訴說著龍川的千年古風和歷史故事。
訴說著,佗城是有歷史之城,有文化之城,有英雄之城,有故事之城,有靈魂之城。
是兩千城的古城,是南越王之城。
一座小小的城,又是偉大的城。
南越王親掘的越王井
那時候,南越王趙佗在當龍川縣令。
在他的居所院里,掘了這口井。
往事已越2200多年,他當年舊居地面上的一切,都已煙消云散,無蹤無影。
只有這口井還在,成了南越王在此地唯一完整的真跡。
它是嶺南打井最早的記錄,可稱嶺南第一井。
我看到這口隱身地下的深井,穿過2200多年的日子坐到現在。
暴雨洪水毀不了它,戰火硝煙燒不到它,流逝的光陰湮沒不了它。
我想,這樣清澈的井水,是不會放棄的。
這樣甘甜的泉水,是不會拋棄的。
這樣源遠流長的好水,是不會自棄的。
這樣飽含南越王的恩澤的寶水,是不會斷流的。
一直供人飲,一直有人修。在唐乾符五年、清乾隆二十三年,都有修整的記載。
它日夜兼程,流過2200多個春秋,一直水盈不竭。
它歷經坎坷,翻過成千上萬次挫折,依然清澈甘甜。
它是一座紀念碑,是南越王惠民功績的見證。
它是一本經典,把佗城的千秋榮耀讓人捧讀。
飲水不忘掘井人。我站在它的面前,不禁想起南越王,想起這位嶺南人文的始祖。
他的恩澤,將與這口古井的泉水一起,在世間及我們的心里,永遠流傳。
從南越王想到冼夫人
我是來到龍川佗城才想到這些的。
佗城是嶺南最早的縣城,趙佗是秦始皇任命的龍川縣第一任縣令。他在此主政六年,后來才當南越王的。
來到這里,我卻想起了冼夫人。
我不得不聯想到這兩個人。在古代嶺南影響最大的兩個人。
男的是南越王,女的是冼夫人。不論男女,也只有這兩個人。
兩個可以相提并論的人。
一個自稱“蠻夷大長老夫”,一個是俚族大首領。
一個是南越王,一個是嶺南圣母。
一個“和輯百越”“漢越一家”;一個與漢人聯姻,俚漢一家。
同樣雄踞嶺南,一個從秦到漢,當著南越王,奉漢稱臣;一個從南北朝的梁、陳到隋,坦承“我事三世主”。
這是怎樣的家國意識!怎樣的民族情懷!
同樣的豐功偉績!同樣的萬民敬頌!
一個是毛澤東稱許的“南下干部第一人”。
一個是周恩來贊譽的“巾幗英雄第一人”。
我從粵西來到粵東,從電白來到龍川,站在兩千多年的古鎮佗城,我不得不聯想起這兩個偉人。
想起這兩個對中華疆土和平統一,對中華民族團結相親,對中華經濟文化發展,貢獻至偉的大英雄。
一個離我們2200年,一個離1400年。他們離我們是那么的遠,又是那么的近。
五嶺之高,也高不過他們的功績;南海之深,也裝不下我們的崇敬。
戴王冠的孔夫子
看到孔子的頭上戴著一頂王冠,我吃了一驚。
這是在廣東龍川的佗城。
同到處都有孔廟一樣,佗城也有,它叫學宮。
同到處的孔廟都有孔子塑像一樣,佗城也有。
同所有的孔廟所有的塑像不一樣,孔子的頭上戴了一頂王冠。
是的,他是中國歷史上的第一圣人,是“世界十大文化名人”之首,甚至有人稱他“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
但他畢竟不是官呀,他只是知識分子。
不過歷代帝王,的確把他捧到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孔子以王者的身份登上了神壇,唐以后朝代,孔子頭銜便越來越大……
就在佗城學宮,大成殿門口的對聯就是乾隆皇帝寫的。
孔子塑像上方的匾額,是康熙皇帝題的“萬世師表”,光緒皇帝寫的“斯文在茲”。
塑像右側的匾額,是雍正皇帝的“生民未有”,嘉慶皇帝的“圣集大成”,乾隆皇帝的“與天地參”,道光皇帝的“圣協時中”;
塑像左邊的,是咸豐皇帝的“德齊幬載”,同治皇帝的“圣神天縱”,宣統皇帝的“中和位育”,民國大總統的“道洽大同”。
看來,佗城學宮以這些作為給他戴上王冠的依據。作為特色,顯示了本宮的與眾不同。
哦,歷代帝王把孔子尊崇到如此高位,自然有他們的目的所在。不過,孔子作為有史以來最早、名氣最大的大思想家、大教育家,還是值得崇敬的。
不管是否贊成,還是予以理解與尊重吧。
站在戴王冠的孔老夫子面前,我真誠地向至圣先師鞠躬。
佗城學宮,你是獨特的。我也要向你的獨特鞠躬。
在考棚參加科舉考試
我把時針倒撥到光緒年間。現在我坐在格子間里,參加科舉考試。
這是在佗城的龍川考棚。想當年,龍川、河源、和平、連平、紫金、興寧、五華等縣的學子都到這里赴考。
“學而優則仕哪問寒門士族;出類拔萃者會聚白衣卿相。”
“考卷招賢須讀經書懷遠志;棚中比試還憑才學躍龍門。”
——考棚的對聯及“鯉魚躍龍門”的石刻,的確吸引人!
迫不及待,躍躍欲試,我走到第三進,右邊就是考場。
只見一字排開了一間間兩米見方的小間,一個個考生正在埋頭答卷。
正巧一間桌子后面座空無人,我悄悄溜了進來,裝模作樣地端坐上去。
左右兩邊的考生似乎向我望了一眼,卻不作聲。當然我也不敢出聲。
我便開始答卷。心想吃飯睡覺都在這么一個狹小的空間里,三天三夜不能出來,真是一件苦事!
不過十年寒窗都已熬過,要想考取功名,這三天無論如何都得挺住。
監考官的腳步不時在外面響起。他似乎也不知道,里面有一個冒名頂替的人。
我從考棚走出,才知道佗城考棚是廣東省僅存的唯一科考場所。而學宮與考棚并存的,全國也只有兩個。
科舉制度當然各有利弊。不過它畢竟有一個好處,在選拔人才上它體現了公平競爭。
幸運的是,身入其境的我,得以窺見了考棚神秘面紗下的一角。
在龍川考棚,領略了它獨有的文化內涵,和歷史特色。
尋訪蕭殷故居
看到“佗城影劇院”題寫者的署名,才知道這里是蕭殷的故鄉。
這是我早就熟悉的名字,曾經在許多師友的回憶與訪談中,一再提起的中國文壇可敬的前輩。
腦海中立即浮現了一位1932年就追隨魯迅,1938年就進入延安魯藝的老革命;一位《文藝報》與《作品》主編,當過廣東省作協與暨南大學中文系領導的老作家、評論家;一位培養過無數文學青年,被王蒙稱為恩師的人——
他的老家就在這里。
外來的導游帶著我沿街找尋,結果得來卻全不費功夫。
一位路過的老人指著街邊“蕭殷故居”的牌子,說鄉親們全都知道。
這是小巷里一棟三層角樓,灰沙夯的墻,灰瓦蓋的頂。
很舊了,甚至很破了。不過仍然被保護著與紀念著。
平凡,簡陋,接地氣,蘊民氣,似乎跟相片中的那個可敬的人很相配。
1915年,他就出生在這里。
那個原名鄭文生的青年,他的文學道路與革命道路,就始于這里。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他回鄉寫作,一些名作就誕生在這里。
他離開人間已40年了,我卻覺得他的身影仍在這里。
一個橫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的人,是不會離開故里、離開人間的。
有一間他的故居,會讓人們牢記。
我離開他的故居,也會永久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