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香
■鄧麗萍
1977年9月18日,蕭殷好友羅海清在給蕭殷的信中寫道:“你和陶萍同志最近身體怎樣?如有可能,在適當的時候希望你們能回家鄉休養一段時間,久居都市的人,如能到鄉間閑散一下,對身體一定是有很大益處的。在暑假中我在家里住了十多天,因那時身體不太好,所以那(哪)里都沒有去,只是在家休息。我的家位于白云山麓,坐北向南,四周芭蕉、翠竹環抱,雖是盛夏,清風穿林飄水吹來,倒覺涼快。且屋后側有一支冬溫夏涼的石泉,泉水流經石池,既可方便洗滌又可調節氣溫,黎明時在家里可聽到深山畫眉婉轉歌唱,悅耳動聽,使人心曠神怡。有此環境度暑,還是安靜適宜的……”
信中所說令人向往之地,就是龍川縣佗城鎮寨角。我曾幾次經過佗城,每次都想循著書信去尋找……
輾轉尋找
蕭殷在書信中,多次提到寨角。也就有了個念頭,在心中潛滋暗長,一定要去那里走一走,看一看。我愛人是佗城人,但連他都不知道有這么個地方。
肯定是有寨角這個地名的。因為當時蕭殷與羅海清之間的信件總是提到這個地方,不會有錯。至于后面有沒有改名,便不得而知了。
今年8月6日,送家里老人回佗城“老鐵”家,我愛人記得我的心愿,定要找到寨角。
按照導航,我們驅車到目的地附近只有虛線了。此時應該左轉,但左轉是一大片正在開發的泥地,無法前行。沒辦法,只能另想辦法,沿硬底化小路繼續前行。找附近一戶人家一問,果然,此地并非我們要找的寨角。寨角應該在贛深高鐵龍川西站那邊。
于是,我們驅車前往贛深高鐵龍川西站,但是路的盡頭似乎也沒路了,我們來回轉了一圈,發現斜下坡有摩托車進,應該里面是個村子。于是我們也緊跟上去。在蜿蜒小道上行駛,見著人就得問一下。這不,一個騎著摩托車搭著兩個孩子的婦女在路邊停著,我們趕緊停車問路。
這就是寨角了!但是她并不認識羅海清,也不認識他兒子羅懷金。我想她肯定是外村嫁來的吧,不清楚很正常。已經知道此地就是寨角就不怕了。我們的車子繼續向前,在馬路兩邊都有屋子的地方停了下來。
熱心引路人
恰巧,我在這邊屋前正問著,對面屋前就走出來一個阿伯,說:“你們找羅懷金嗎?”
我說明了我們來的用意。他趕緊說:“羅海清,是高級教師,還教過我呢!是教數字的,他講課很叻(厲害)的。他和蕭殷是朋友,最好的朋友……”阿叔一臉興奮。
“實在太好了,那么他的老家在哪里呢?”
“他老家在山咀(邊)里,都長滿芒頭(芒草)咯,房子早就奔(倒)了。”
“阿伯,可以帶我們去看看嗎?”
阿伯很爽快地答應了,并指路給我們。
阿伯坐上副駕駛隨我們的車往前走。路很窄,只能過一輛車,我們到了田埂三岔路口,阿伯說只能到這里了,車子開不到那里,只能遠遠地指給我們看。我們下了車,阿伯遠遠地指著對面山腰一處,說:“喏,看到山腰那里有間白色的屋子吧?那個屋子后面是不是有片竹林?竹林的后面就是他老房子所在地了。”
我順著阿伯指的方向望去,看著那個山窩窩,瞬間感受到20世紀70年代蕭殷和羅海清書信中談及寨角的山清水秀。
“但是現在那里長滿了草,以前是有自己鋪的石子階梯一級一級上的。現在他們后人全都出去了,沒人再想回來這里建房子了……”阿伯又說。
我一個人飛奔過田塅,沿著小路往山上走。靠近老屋舊跡時,我突然看到旁邊墻壁長滿草的房子前有三只狗,雖然拴著,但也怕其脫開繩,于是又往回走,到旁邊下屋院子里看到一個阿叔,說明來意后,便請求他帶我上去看看。阿叔隨我上山,我們邊走邊聊,阿叔說:“羅海清老師很忠(誠)的,我們都非常尊重他,我很小的時候我們都是非常尊敬地叫他‘老師’……”
心愿達成,真心感謝這兩位引路人。
心有留香
站在這塊已經夷為平地的羅海清家舊址,環顧四周,芭蕉翠竹,郁郁蔥蔥。此時讓1977年9月18日羅海清寫給好朋友蕭殷的信中所說情景變得如此真實:白云山麓,坐北向南,四周芭蕉、翠竹環抱,風景靜謐,雖是盛夏,清風穿林飄水吹來,倒覺涼快。聽阿叔講旁邊確有一支冬溫夏涼的石泉,泉水流經石池,可方便洗滌又可調節氣溫……
難怪蕭殷在當時因為城市建樓嘈雜也想回老家休養了,羅海清描述老家的情況是如此讓人向往。這從1978年9月30日蕭殷寫給羅海清的信可知,信中內容是這樣寫的:磜(寨)角環境如此優美,確使人向往!梅花村年來大興土木,吵鬧異常,在我們旁邊已聳起兩座大樓,一個六層,一個八層,工地蓄水池長期不換水,蚊蟲繁殖迅速,因之,室內日夜不得安寧,城市生活越來越令人煩惱。奈何!將來有可能時,真想回來靜養一段時間……
臨走前,我在這里發現三株九里香。這九里香如同羅海清和蕭殷的情誼一樣四季常青。是啊,蕭殷,鄉親們都說,家鄉的一草一木都使你非常滿意。
蕭殷特別喜歡在自家陽臺種植花草,尤其喜歡種植家鄉的植物。1974年9月9日蕭殷在給羅海清的信中寫道:你如能在寨角找到枝丫蒼勁的,不妨弄一兩枝來,水橫枝或水楊梅都好。果不久后,羅海清就托親戚維治帶了水楊梅及梔子給在廣州梅花村居住的蕭殷。后來蕭殷回信說:帶來的水楊梅及梔子,現無甚變化,舊葉已凋盡,新葉尚未綻出。根據這株梔子的樣式,恐不宜在花瓶中培養,只好將它置放在一個“缽皮”里,因其根部橫生,今后擬用小石覆蓋,一來較為美觀,再則也可以固定枝干。如果說植物需要人托帶,那么植物的種子就可以裝進信封里面郵寄到家了。你瞧!1975年8月21日蕭殷給羅海清的信中寫道:雞心椒或米椒的種子,望給我收集一點,放入信封寄來……
羅海清給蕭殷捎了很多家鄉的植物,蕭殷也會把他自己認為不錯的植物給羅海清捎回去。1979年1月2日致羅海清信中講道:南豐縣在江西,該縣產桔,名叫南豐桔,很小,樣子很普通,但很甜。前次葵葵出差,帶回兩三斤,現將桔核留下來,請播種一些!佗城氣候接近江西,估計一定能種好!先播一些桔苗,然后再分種……
1980年12月1日致羅海清信中也寫道:趁發旺同志回鄉之便,托他將“含笑”及“四季米仔蘭”各一株帶回,請即刻種上,明年長好后再分株。
咦?老屋舊跡前這幾株看著又似“四季米仔蘭”!我能想象,1980年12月的一天,羅海清親手將蕭殷托謝發旺捎回的含笑和四季米仔蘭種在自家門前……
香啊,香如蕭殷和羅海清的友誼,友誼花開萬里香!呵,這香啊,就這樣把我吸引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