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登臨高處，我朝著故鄉(xiāng)的方向遠眺。我的視線掠過高樓林立的城市，穿過壯闊廣袤的原野，最終落到低處。因為我知道，故鄉(xiāng)在低處。遙遙感知那個熟悉的小村莊，心中涌起的是親切的懷戀。低處的村莊，永遠在游子心中的最高處。

相比這個世界上那些高大的事物，村莊毫無驚人之態(tài)。它在低處靜默著，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城市的高樓參天入云，村莊在其面前顯得那樣矮小。連綿的山巒巍峨壯觀，村莊在其面前顯得那樣微不足道。在地圖上，村莊常常是被忽略的，因為它太小了，小得連個點也算不上。村莊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隱忍沉默，質(zhì)樸謙遜。即便在鄉(xiāng)下，最高的地方也是樹。村莊把最高處讓位給樹，絕不霸占樹的空間。村莊多半是平房，即使有樓房，也不過二層高，高不過樹。誠然，樹也是村莊的一部分。可我覺得，房屋才是村莊的標志和代言人。如果只有樹的存在，那樣的地方是森林。只有有了房屋，村莊才是名副其實的村莊。房屋是人居住的，有人的地方才有房屋，所以人是村莊的靈魂。

人創(chuàng)造了村莊，村莊因為有了人才更有生命力。人類生生不息，村莊漸漸老去。古老的村莊，更有古樸厚重的氣質(zhì)。在我的記憶中，我的村莊也是一位老者，有歷史、有故事，有氣韻、有味道。不僅我的村莊，周邊的村莊也算得上老村了。一群人在某一個地方壘屋建房，扎下根來，就成了村莊。每次我回鄉(xiāng)的時候，總是通過車窗看窗外一個連著一個的村莊。它們就像安靜的小獸，安詳?shù)嘏P在天地之間，靜觀朝暮變化，汲取日月精華。

村莊雖然在低處，卻是最適宜居住的地方。人類不是鳥，沒有翅膀，把巢安在高處會有種不安全感。比如城市的高樓，那么高，又那么密不透風，一堵堵墻就把人與自然隔開了，也把人與人隔開了。居住在高樓上，人就像困在籠子中一般，呼吸不暢。而村莊宜居，低處的村莊，讓人體驗到最原汁原味的自然氣息。有人說，在村子里居住接地氣，人接了地氣才不容易生病。這話我信，有什么比神奇的大自然更有療愈效果？在村莊，推窗便是鳥語花香，開門便是雞犬相聞，抬腳可與大地親密接觸，仰頭可與流云兩兩相望，舉杯可邀明月，揮手可攬清風，你一定會覺得自己成了大自然中的一分子。人如此和諧地融入了大自然，還有什么郁結(jié)的情緒不能排解的？

村莊是人類啟程的地方。低處的村莊，給了人們高處和遠處的向往。越來越多的人走出村莊，人群聚集的地方又形成了城市。可以說，城市是村莊衍生出來的。往上追溯，誰的祖先不是從村莊走出來的？當然，還有些人世世代代固守村莊，是一群最戀家的鳥。村莊養(yǎng)育了他們，他們骨子里帶有村莊的淳樸和憨厚。他們無論何時何地，也會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到最低。他們掛在嘴邊的話是，我們鄉(xiāng)下人。這話里有謙卑也有驕傲，有低調(diào)也有自豪。低處的村莊，造就了低姿態(tài)的村莊人，他們的淳樸、善良、厚道、寬容、包容。他們從來不懂什么是精致的利己主義，因為他們總會把別人放在心上。村莊人與村莊的氣質(zhì)是一樣的，村莊也具備了質(zhì)樸而高尚的品質(zhì)。

低處的村莊，永遠保持著高尚的品質(zhì)。低處的村莊，永遠在游子心中最重要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