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輕狂枉春天
■章銅勝
寫下這個題目的時候,先是被自己嚇了一跳,我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仔細想一想,又覺得坦然了。如果以四季來對應人生的話,那春天正是一個人的少年時光。借用唐伯虎在《老少年》中所表達的意思“人不輕狂枉少年”,我是不是也可以說“人不輕狂枉春天”了,如此也就自然一些了,不至于有乍一看見這幾個字時的費解了。
春天,萬物復蘇,生命的萌動,是這個季節最美的自然風景。在春天里,一個人若是想躲進書齋里清靜一下,去書本里尋找春天,無疑是愚頑的。如果只是迫于生計,而無暇停下忙碌的腳步,看看身邊的風景,應該也是辜負了這個春天的。在春天里,我們應該學著去做一個尋找春天的浪蕩子,到山間水畔去尋花問柳。
立春以后,我就經常去江邊的綠道、公園的湖邊和鳳凰山下的溪畔,去看柳樹,也看楊樹和楓楊樹,它們都是在春天較早發芽的樹。柳條披垂,當它在風中變得柔軟的時候,就有米粒般大小的嫩芽綴滿了枝條。楊樹上看不到什么動靜,可能是它們的枝條長得高一些,不太惹人注意。柳條綠了的時候,楊樹上也張開了一張淺黃淡綠的網。楓楊樹是耐得住性子的,它的干和枝都很粗笨,枝易折,干也易被風吹斷。春天,它的葉子生得也干脆,好像是在一夜之間冒出來的,一眼望去,一棵楓楊樹就跟瘋了一樣,轉眼就綠了,是那樣淺淺嫩嫩的綠,很是招人喜愛。
都說春花浪漫。縱使花浪漫,也需有心人去發現。我先去尋的是梅花,梅花的紅,像是在為多彩的春天開筆。迎春花總是躲在一旁,悄悄地吐出一朵一朵的小黃花,等它黃花滿枝時,才讓人為之驚嘆。野地里的小花,如繁星,也是不大惹人注意的,等它們藍白紅黃紫地開了一地,你才知道它們在春風里營造的浪漫氛圍,如春風般浩蕩。紫花辛夷和白花木蘭,開得比較早,落得也快,它讓我在春天里早早感受到花開的浪漫和傷感。等到櫻杏桃梨次第開的時候,我已經在春天尋花的路上感到些許的疲憊了。一個春天,縱然是一個尋花的浪蕩子,又怎能尋遍春花和它們的浪漫呢。
在春天,還是要做一個癡狂之人,與二三知己,攜酒郊游、賞春,飲完春酒,簪花滿頭,醉而歸,人生何樂至此。古人是崇尚和喜歡簪花的,在春日里尤其如此。詩人楊萬里曾在詩里寫過此事。在宮中的筵席上,他目睹簪花的盛景后寫下:“春色何須羯鼓催?君王元日領春回。牡丹芍藥薔薇朵,都向千官帽上開。”朵朵春花簪在官帽之上,整個朝堂的氣氛便因了春天而活躍起來了。
蘇軾也喜歡簪花。他在《次韻子由月季花再生》中寫道:“聊將玉蕊新,插向綸巾折。”簪的是月季花。蘇軾還簪過牡丹花,他在《吉祥寺賞牡丹》一詩中說:“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羞上老人頭。醉歸扶路人應笑,十里珠簾半上鉤。”蘇軾簪花,就有些人不輕狂枉少年的情態了,我喜歡這樣的情態,這是不負春天的情態。
在春天,還應該去做一個深情之人,滿懷自然之情,卻能不墜塵世之深,能用情,也能超脫。輕狂并非不用情,反倒是用情深的人容易有輕狂之態。蘇軾的《西江月·頃在黃州》一詞不長,但我更喜歡這首詞前面的一段小序,他在序中寫道:“頃在黃州,春夜行蘄水中,過酒家飲。酒醉,乘月至一溪橋上,解鞍曲肱,醉臥少休。及覺已曉,亂山攢擁,流水鏘然,疑非塵世也。書此數語橋柱上。”我最喜歡蘇軾的豁達和超然物外的智慧,他用情深,卻不流于俗。蘇軾于春夜醉后,便醉臥溪橋之上,忽疑己身非在塵世,那樣的醉態,世上又有幾人能學得來,學得到。那個春夜,那座溪橋,便是蘇軾的心安之處了吧。那個春天,因為蘇軾,讓我感受到了春天的狂放之態,也是才子的輕狂,更是春天應有的輕狂。
我在春天尋花問柳,我對春天用情深深,我想用一種平時沒有的輕狂之態,唯有這樣,才不算辜負春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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