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據猴嶺30年,鮑時秀最終走向覆滅
■殷正茂像
■被鮑時秀占據了30年的猴嶺形勢圖(載明萬歷《龍川縣志》)。
岑崗祖孫三代“賊寇”覆滅后,河源“賊”又起。
明中期的礦工、農民起事中,有一對夫婦,令官軍極是頭疼。丈夫叫鮑時秀,是一名孔武有力的礦工,花名“雞毛白”。其妻杜氏,自號無敵峒主,人們認為她會妖術。
他們占據了30年的地方叫猴嶺(也稱緱嶺),在龍川縣西部,北接和平縣界,與河源縣接壤。
名將殷正茂當時“以兵力不足” 而招撫之,鮑時秀當時雖降,后來又叛出河源,直到萬歷八年(1580年) 才被兩廣總督劉堯誨討平。
1
礦產資源豐富,礦民流入河源
雖然當地人認為在他們作亂之前,龍川俗稱樂土,但外地人不這么認為。在他們眼里,龍川這個地方,既與東邊的江西接壤,又與潮州相鄰,地理位置可以說是相當重要了。這里有很多深邃的山巒和險峻的溝壑,小路錯綜復雜,相互貫穿,仿佛有上百條之多。明末清初福建汀州寧化人李世熊描述,“惠、潮之間,有銅鼓嶂、九連山,其中延袤數百里,小徑穿插數十條,可以透吾汀之武平、上杭,可以透江西之贛州、南安,可以達吉安及湖廣之郴、衡。”真是“崇山復嶺,盤回深阻,煙火鮮少,土曠不治”(嘉靖《惠州府志》載)之地。
這樣的地形,無疑給人們的出行帶來了很大的困難,也給治安工作帶來了很大的挑戰。由于地形復雜,盜賊們可以在這里自由出入,就像在一個巨大的迷宮中循環往復一樣,讓人難以捉摸他們的行蹤和底細。茂密的樹林和陰暗的光線讓這里顯得更加神秘莫測,而陡峭的懸崖和峻峭的山巒則讓追捕盜賊的工作變得更加困難重重。盜賊們出沒無常,就像鳥兒一樣,時而聚集在一起,時而四散而去,讓人難以捉摸和應對。因此,盡管有人努力想要徹底鏟除他們,但往往難以成功(明盛端明《龍川三大事記》)。
而與這一帶接壤的地方,還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嘉靖《廣東通志初稿》云 : “唯廣東鐵冶,自宋以前言英韶,自國朝以下言潮惠。”河源、永安(紫金)、龍川等地,多有銀礦、鐵礦,吸引了很多外來流民。
嘉靖初期潮惠地區的冶鐵爐達四十余座,其中潮州府海陽8座,饒平6座,程鄉3座,大埔4座,揭陽1座;惠州府歸善7座,河源7座,龍川4座,長樂2座,海豐1座。這些鐵礦生產規模頗可觀,據嘉靖《廣東通志初稿·鐵冶》載,嘉靖元年至十三年( 1522年 —1534年) 的鐵課銀數,年均5781 兩。有學者計算,按該志所載每萬斤生鐵課稅三兩計,每年生鐵產量1927 萬斤;最高產量在嘉靖十年( 1531年),課銀 8290 兩,應有生鐵2763 萬斤。
明朝廷對礦山開采的政策不明朗,不時有變。嘉靖《惠州府志》載 : “惠之歸善、河源、長樂(今五華)、興寧鐵礦山場,舊許開煽,后恐貽患禁革。嘉靖三十四年,布政司議許本處民告充爐首、總甲,每爐以百人為率,每十人編小甲一名,并聽總甲鈐束。十月初開爐,先具年、籍貫、址戶、房長、工作姓名投府,每爐一座定納銀十兩,給票赴道掛號照行,二月終歇工銷票。其越境集眾侵擾者問遣,稅銀解司轉部接濟邊儲。惠州府稅銀通計一百八十兩。”
在長樂和海豐之間的逃軍坑,以及河源的密坑,都發現了銀礦。當這兩個地方的銀礦同時被開采時,許多有權有勢的富民紛紛趨之若鶩,想要從中獲利。然而,當銀礦被封閉時,他們發現所得到的收益并不足以彌補投入的成本,甚至還遭受了損失,這讓他們感到憤怒和絕望,于是他們拿起武器,發動了叛亂。
伍端(又稱花腰蜂)、龍迪、謝飛虎、蕭蘭卿、鮑時秀,以及李南間、馬化龍、馬北虎、李春魁、蘇繼春等人,都是外來移民,他們在這場叛亂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同時,一些奸詐的民眾也趁機作亂,紛紛自立名號,聚眾鬧事,這樣的團伙數不勝數。
在這段時期,程鄉(今梅州)和揭陽一帶的盜賊也趁機作亂,他們分成大大小小的團伙,大的有幾千人,小的也有幾百人,總數多達幾十上百個團伙。這些盜賊的活動范圍廣泛,東至興寧、長樂、程鄉、揭陽,北至河源、龍川,西至博羅,南至歸善、海豐以及東莞等地區。
2
礦民起事,組織嚴密
這時期的礦民起事,又與普通流民起事不同,他們組織嚴密、分工明確,內部有著嚴格的等級劃分,最高首領稱為“大總”,之下依次為“二總”直至“五總”,也有稱為“滿總”和“尾總”的。他們進一步細分為不同的職責小組,如“哨總”負責偵察,“禽總”負責捕捉獵物(此處可能也指抓捕人質或目標),“書總”則負責文書記錄,“旗總”則專門管理旗幟。管理日常事務的稱為“長干”,普通盜賊成員則稱為“散班”,在散班之上還有“甲頭”負責管理多個小組,而統領多個這樣群組的最高首領則是“都總”。
當“大總”去世時,會經過密謀選出新的首領,新首領的確立會伴隨著一系列儀式,包括授予一束綁有青茅的黑色旗幟,并依次向旗幟行禮。行禮完畢后,旗幟被展開,這標志著新首領的確立。據說,在展開旗幟時,會伴有陰風颯颯,仿佛有神靈附身一般。更有傳言,他們祭旗時會使用活人,讓活人注視旗幟后再將其殺害,用鮮血浸染旗幟,并將死者的頭發編成旄頭。
他們還擅長使用各種戰術,有巨大的布旗,旗端系有小鐵鉤,由兩三人手持長竹槍操控,行進時如同風雨般迅猛。在行動前,他們會通過占卜神靈來決定勝負,以誘敵深入為勝策,以突然襲擊為奇招,將沿途的房屋視為糧食來源,利用地形靈活出擊,并經常劫持人質以換取財物。
3
“藍溪賊”的勝利鼓舞了“兩江群盜”
藍溪(今屬東源縣)賊吳萬能,率眾數百,從鐵潭口奪得礦艇,隱匿形跡,順流而下,欲襲東平,經南津(今惠城水口一帶),遂登大掠,執最勇者譚長須斬之,男婦被殺俘無遺者。涌口離城僅十里而近,而官兵不援。“兩江群盜遂熾”,西江則有花腰蜂、陳世安、寧五、溫七、藍辛、甘秀松、葉蘭馨、陳繼余、朱元聚、謝君選、陳倫、林汝吉、張前池、盧子盛、李元沖、李三、黃子瑞、刀世興、林金、曾惟賢、葉景清;東江則有孫大德、陳松山、龍廸、李烏蛇、諸世和、謝飛虎、李南山、張明宙、謝前墩、劉藍材、吳竹地、葉丹樓、蘇繼相、葉萬、葉千、蕭蘭卿、賴時清、葉景實、李元立、楊子亮、李竹山、邱宗堯、鮑時秀等。
這個鮑時秀,便是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冒出來的自號“雞毛白”的“大賊首”。由于當地官員未能及時征剿,導致這股賊勢愈發猖獗,其囂張氣焰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同年八月十七日,這股賊匪流竄回龍川縣,攻占了義都的猴嶺、塘角坑、桂林、石頭塘、烏泥坑、桐輋、莫塘、半徑、上下兩磜等地,將其作為巢穴。
時人指鮑時秀糾集了以陶镕、房伯祿、楊前激為首領的二十四方勢力,并任命葉應祚為演禽軍師。他們聯合各地劇賊,共五千余人,在河源、歸善、海豐、博羅、長樂、和平等地流竄劫掠。多年來,他們與各巢賊首張維俊等人結盟,相互支援,形成了掎角之勢。
4
姑息之策,令賊坐大
官軍見賊多勢大,自己勢力不敵,想著將他們招撫。嘉靖四十年(1561年)二月,招賊首花腰蜂、陳世安入城。輸布旗六面、長竹槍六支、鐵鈀二把、馬六匹。各回大安、碗窯二峒,然而他們故態復萌,殺人劫質如故。
惠州府曾發布公告,招安那些盜賊團伙,并在公告中明確寫道:“在盜賊團伙解散之后,地方上不得借機挾私仇而隨意抓捕他們。”然而,到了這個時候,政府又下達了新的命令:“本府遵照軍門的指示,對于盜賊,如果能安撫就安撫。但明文規定是要以柔和的方式招撫他們,使他們放下武器,解散團伙,回歸正常生活。然而,有些百姓愚昧無知,急于報復,編造謠言,制造事端,企圖借機煽動災禍。”
從那以后,盜賊們更加橫行霸道,百姓們卻不敢舉報。因為一旦有人舉報,舉報者往往立即遭到殘酷的杖刑而喪命。同時,百姓們也不敢與盜賊對抗,因為如果他們在對抗中殺死了盜賊,盜賊的同伙會反過來誣告他們,說他們激起了民變,從而給他們安上更重的罪名。
5
當地人深受其害,
請求朝廷派兵征剿
鮑時秀等攻打城池,搶劫鄉村,占據官道,殺害無辜,致使尸橫遍野。在鵝埠嶺的一次襲擊中,就有上千人被屠殺,哭聲日夜不斷。他們劫持官吏,侵占墳墓,擄掠百姓,霸占妻女,焚燒房屋,占據田地,使得民眾生活在恐懼之中。為了躲避盜賊的侵擾,民眾只能躲進城廊或鄉村的堡壘中,即便如此,也無法完全容納所有人。每當盜賊來襲,民眾只能緊閉堡壘大門,堅守不出,但也時常有堡壘被攻破,民眾被殺害的慘劇發生。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鮑時秀流竄回龍川縣時,殘忍地殺害了殷智等六百多條人命,還搗毀了已葬和未葬的棺槨,將尸體肢解曝露。以至于城門之外,幾乎渺無人煙。因此,這些逆賊自稱為“無敵第一洞主”,霸占了大量的田地、池塘和房產,囤積了上千石的糧食。給皇帝上書的殷文宇等痛陳:“這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損失,我們不得不花費一二十年的時間來彌補,導致我們妻離子散,顛沛流離。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只能投奔縣城尋求生路,有的甚至淪為雇工和乞丐。”
對于那些被俘虜的富人,盜賊會要求他們繳納贖金,他們還劫持了洪章主簿陳濬,由各縣主官出錢贖回。如果贖金不足或繳納不及時,就會遭受殘酷的刑罰,如被杖打、被穿上帶刺的鎧甲、被釘手等。而對于那些貧窮的民眾,盜賊則毫不留情地屠殺,甚至將嬰兒烹煮來喂馬,讓嬰兒的母親去燒火做飯;對于孕婦,他們則剖開肚子查看胎兒,其殘忍程度令人發指。
民眾日夜乞求官軍救援,但官府卻畏縮不前,主政者一味安撫而不采取實際行動。因此,龍川縣的眾多父老鄉親如殷文宇、羅日章、葉廷密、鐘希舜、崔孟道、駱維才、楊穆等向朝廷寫了一封奏疏,奏請除鮑時秀。
提督殷正茂也曾前來征討過鮑時秀,因“兵力不足”而招撫之。在被招安安撫后,被安置在城西的偏僻之地。
隆慶二年(1568年),兵目周云翔叛,犯郡城,燒東平殺二百余人,次日屯穚崗舊足嶺,攻東升門。此時鮑時秀已被招撫,參與了這場守城之戰。他手下有幾十名精兵強將,個個勇猛無雙,一人能敵百人。城中百姓紛紛主動送上食物和酒水來犒勞他們。也多虧了鮑時秀及其同黨在城下奮力抵抗,才暫時保住了城池。
6
作亂多年的鮑時秀終于伏誅
然而此戰過后,鮑時秀非但沒有洗心革面,反而多次向當地富戶索取財物以鞏固自己的地位。到隆慶六年( 1572年) ,歸善、海豐、長樂、永安四縣“出郭十里, 即無人煙,膏腴皆為盜壤,良民不能自存……四縣巢窟不下數十,徒黨不下數萬”。這年十月,提督兵部侍郎殷正茂調集大軍,兵分五路,剿撫并用,歷時三個月,費餉五萬六千有奇,基本平定了這一地區的動亂。
萬歷元年(1573年),殷正茂圍攻龍川義都猴嶺鮑時秀隊伍,鮑部突圍后挺進江西。萬歷五年(1577年),鮑妻杜氏聚眾復據猴嶺,號稱“無敵峒主”。
鮑時秀屢次叛亂,官府也屢次派兵征討,卻始終未能徹底平息。萬歷八年(1580年),憤怒的鄉民羅帶等人聯名上書朝廷,請求派兵平叛。朝廷接到奏報后,命令兵部及兩廣總督劉堯誨處理此事。劉堯誨隨即發布命令,派遣參議劉倬、副使張堯年領兵征討鮑時秀。同時,參將季金從河源出發,參將葉勸從長樂出發,守備陳居仁則率領精銳部隊沿途夾擊。叛軍逃至河源橫坑時,被官軍擊敗,數百人被斬殺。官軍乘勝追擊至五花峒的中岡,由力士黃世玉親手擒獲鮑時秀,至此猴嶺的叛亂終于被平定。
在這場平亂中,龍川知縣林庭植亦有貢獻。
討伐鮑時秀的進程中,“嶺東各撫民觀望,聞捷,皆毀巢撤圍,乞為編民。惠潮江閩間俱平。”那一大批跟著作亂的礦民,聽說鮑時秀伏誅,都放棄了繼續作亂,而入籍為編民了。
■本報記者 凌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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