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瓊

古人劃分的夏至三候，一候鹿角解，二候蟬始鳴，三候半夏生。古人認為，鹿角朝向前方，性屬陽，而夏至后陽氣衰弱，所以鹿角開始脫落。蟬的壽命很短，要抓緊時間完成種族延續的偉大使命，所以在陰氣初動時，雄蟬就放聲高歌，來獲得雌蟬的青睞。半夏是一種喜陰的藥草，此時也在沼澤與水田里探出頭來。我久居都市，雖是小縣城，但生活中關于童年時在鄉下的夏日記憶已慚慚淡忘，反而身邊的四季更迭、物候變化帶來的喜憂讓我真切在感受生命的延續。

蟬鳴夏始忙。家住公園側，左邊是一座小山，常年郁郁蔥蔥，長著松樹、苦楝樹、橄欖樹、木棉樹等原生的樹木，加上后來園林綠植的鳳凰木、小葉榕、綠化芒等，讓這里成了一座綠島，吸引著大量的小動物來這里棲息繁衍。蟬，就是其中不可缺席的一種，每年四五月開始，便依約而來。蟬，也叫知了，因那獨特的叫聲而得名。我的陽臺外有一棵高大的苦楝樹，細密的葉子間和樹干上不時有鳥雀逗留。有一日，我發現蟬的身影，它趴在樹枝上，黝黑的身子閃著油光，發出刺耳的鳴叫，知了——知了——，一聲急過一聲。我趕緊拿出手機想拍照片，可還沒按下按鍵，它卻忽地飛走了。其實我是不喜歡這黑不溜秋又擾人清夢的蟬的。一兩只尚好，時斷時續，時強時弱，若是三五只甚至十幾只在一起，那叫聲就嘈雜無比了，它們就像一群亂哄哄，忙得不可開交的小孩子，吵吵鬧鬧，讓人生煩。

前不久，我在散步的時候，在樹下的草叢中撿到一只死去的蟬，端詳起來：它長著一身黑色的甲殼，黑黑的眼睛長在頭的兩側，向外突出，一個長針似地嘴巴緊緊貼在身體下面，背部有一對透明輕巧的翅膀，六只細長的腳腿上長了幾個鋸齒可以抓牢物體。我把它帶回家，放在案臺的一棵文竹上，清雅秀氣的盆景配上小小的蟬，竟也相得益彰，有一種和諧的美，令人賞心悅目。

蟬，只不過是夏天一小蟲。但此小蟲非一般之小蟲。法國博物學家、動物行為家、昆蟲學家、科普作家、文學家讓·亨利·卡西米爾·法布爾用精練的一句話，概括了蟬的一生：蟬沐風浴露，飲天地之靈氣，吸萬木之精華，蟄伏四年，換來的只是短短一個月生命的“春天”。

從自然界發出的天籟之音，像鳥叫蟲鳴，蛙鼓蟬聲，等等，都是非常美妙動聽的，它往往能讓人向往美好的生活，能緩解思鄉的情緒，能慰藉疲倦的心靈，它是大自然賜給人類的無價之寶。我生長在潮客交界處的農村，蟬，潮汕話叫“B鹽”，客家話叫“地鉗”。我有個表妹的小名就叫“B鹽”，也許就是因為她從小伶牙俐齒，活潑好動像一只整日叫個不停的蟬吧。蟬其實在我們女孩子的心目中是不受待見的，幼年時不經世事，總是只以外觀或個人喜好去專注某物某事，殊不知世間萬物存在自有道理，春夏秋冬四季輪回中，日升月落、陰晴圓缺、朝云暮雨等都是大自然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蟬亦是“禪”。夏日的時光，或朦朧的晨光，或靜謐的黃昏，那蟬聲響起，分外輕逸，似遠似近，又似有似無。靜下來聆聽完一段蟬唱之后，自己的心靈也跟著透明澄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