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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軌臥在車輪上

2023-07-28 10:02:16 來源:

陳強輝,江西余干人,工學碩士,現在東源縣工作,1996年生,有作品見于《作品》《草原》,曾獲“今古傳奇杯”小說月獎。

它走向了我未曾預料的那一道。

列車停穩,我來到了目的地。在西北邊陲小鎮遇見了他,他將我帶進房間,告訴我躺在床上的是他母親,她死了。我被他要求大哭一場。童年時兇狠的眼神再現,使我的淚水如滂沱的雨。淚水止瀉時我看到了他放下正對著我的手機。ipone 6s,它記錄下了剛才那一幕。他與我遠離,我重新來到了空氣為黃沙的大街。所有的房子都一樣,我進不了之前的小屋,沒有歸途,出奇的渴。類似于飯店的小屋,我走了進去。眼睛看見有盛水的缸,瓢漂浮其上。我沒有喝,我大叫了主人。無人應答,廳堂的角落被開了一扇門,大世界空空的虛幻。我看到了基地,挖掘機,如螞蟻般的人群,錘子擊落了釘子。我走出了門。沒有喝水,唇裂了。

小鎮被我走到了末端。我看見了加油站,無人的廢墟。懸停在空氣中的管道,在出油,流動的液體對我有無窮的誘惑。但我沒有喝。

難怪做這樣一個夢,我干咽了喉嚨。拿起桌子上的大瓶農夫山泉,它已經跟了我27個小時,要見底。恰好我不久要到站。列車減速,它就要到達一個站臺,在到達之前,它要選擇靠近站臺的鐵軌。在進行眾多鐵軌的選擇時,它所選擇的都不是我所料想的,都是我始料未及的。

如果旅程是這樣就好了,現在我來重新定義這個詞,與青春時候所想的背道而馳。壞就壞在,我知道我的終點在何處,就像我知道希望是騙人的東西,如遙遠的星辰,那時候我可不是這么想,那時候我還年輕,覺得什么事都有可能。而不是,希望得到的結果,出租車玻璃窗外的世界。

還不如做夢,我想到之前的夢,夢里所出現的都讓我驚嘆。夢是生活唯一的樂趣,在夢里我依然能夠回到青春的街道,即使它熱得不像話。我閉上剛睜開的眼睛,想要把自己重新置于那座小鎮。但無濟于事。我睜開閉上的眼睛,窗外景物飛過。如果還年輕,我會告訴我自己,這次旅游的終點就是夢里的小鎮,相差無毫,未知荒謬程度甚至更甚?,F在我已經不會這么想了,我知道它是一段鐵路的終點,鐵路帶來了商品和世俗,帶來了有限和LED。

車到站。我閉上眼睛,之前的夢余味消散,現在我腦子空空。我意識到這是一場沒有意義的旅程,剛踏上火車時我對我自己多么地感動啊。綠皮火車,28個小時硬座,去西北小城,租個房子,生活一段時間。這是我們之間的諾言,我們多久沒有再見面了?我們多久沒有聯系了?她還記得你嗎?你還記得她嗎?這兩個問題我都不能回答。有時候,我甚至不能記起她的樣子,但我依然記得這個承諾。這讓我覺得我忘不了她。于是我讀完一本小說后也沒能睡著的夜晚決定了這次外出,我,故事里的男主人公,決定一個人去實現這個承諾。27個小時過去,我覺得我就是個十足的蠢貨。買車票之前,我已經從網上知道,這個城市正在進行大規模旅游開發,城里的每條街巷都被標注在了高德地圖上,街上的每家店都在大眾點評上有介紹。何況,我已經很久沒有坐過綠皮火車,十年?甚至更久,我的身體已經不能再經受這么長時間不舒服的坐立姿勢。非但如此,我想到我是一個十足自私的人,所做的這些只是在自我感動,不是對逝去愛情的追憶,而是在滿足,對自己說你是一個縱向的人而非膚淺,實則表現出來的恰恰是后者。

列車停了很久,上面的想法早已經被我拋棄,原因是我已經敲定了火車一到站我就買回家的車票?,F在我心安,于是差不多再一次要沉入夢境。

我到了目的地。奇怪的地方,每個人都古怪,眼神呆滯,五官畸形。我吃了飯,走出門,有人在滑板,高度差很大的滿是石子的土路上。我看到了我關注的短視頻博主,她成了侏儒,比視頻里更丑陋。她很臟的女兒牽著我的衣服,我帶她進入了一家小賣部。她進去拿了很多旺旺雪餅,老板將她倒提了起來,抽打。我說我為她付錢。他說不用,這是他們之間的交易。之后我們去了教室,她很開心走了進去,我在后門不遠處的角落里偷偷掉眼淚。

列車員大喊讓一讓。想是已經開始上人了,我驚醒。有人上車。最后,在列車開之前,上來了一位坐在輪椅上的男人,他就在我對面的殘疾人專座上。剛上來他就用友善的眼神看我,我給以他適當的回敬。而后,當他坐好,用帶有金屬扣的布帶固定他的身子,有力的手緊緊握住身邊的黃色金屬桿之后,還是用眼睛打探我。我起初不以為意,而后便覺得他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卻不愿意驚擾。

有什么事嗎?我盡量將不耐煩按壓下去。

他用眼睛指了指我身下的布帶和身旁的金屬桿。他在提醒我應該注意這兩點,不然很容易受傷。

我沒有回答他,而是站了起來,表明自己并非殘疾,只是系統恰巧給我分了這個座位。

他說抱歉,實際上我應該對他抱歉,我不應該用這么直接的動作表明我并非殘疾。是否我會給他傷害?幸好沒有,他還是對我友善地笑。我能感覺到他很想找個人聊天,而我又恰巧坐在他對面。為了對之前的冒失行為進行彌補,我試著跟他談話。

你去哪里?

他說了一個很遠的地方,在西北的西北。

一個人嗎?

他點頭。

為什么?

他知道我指的是他的身體不方便,為什么還要出遠門。既然出遠門,為什么還要坐這樣緩慢又落后的火車。他說因為他要去見一個人。他見我久久不說話。便問我之前的問題。得知我下一站就下,似乎有些可惜。在問到為什么去那里的時候,他一直在望著我等待我的答案。隨后我告知了他我的出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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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你們之間一定很深刻吧。他和我一樣羞于談愛情這個詞,但是,我仍然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和我一般大了,我們頭發都因為年紀的原因變得稀疏,仔細觀察,還能得出白發似乎和黑發相當甚至要超過黑發的結論?;疖噯恿恕N以俅慰聪虼巴?,它駛離靠近站臺的軌道,在分岔口,我又一次猜錯了它選擇的軌路。我知道他在看我,可是我忍住不看他。我當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將一切純凈強加在了我身上,而這種純凈,在我看來,是猥瑣和不堪入流。我不愿意他這樣想我,將我想成是一個理想中的人,一個因為愛情而永遠年輕的人。我想告訴他我年紀已經不小了,他也一樣。如果可能,我要勸他回頭,在下一站就下車,那時候我會幫他推輪椅,把他安全送到家。我不趕時間,我可以這樣做,我覺得做這些比做之前我在失眠夜里想做的一切有意義得多。我想讓他相信一個結果,這個結果不是美麗的,但是真實的,這就夠了。這遠比他奔赴到遠處,去見那個人而后被她傷害要好得多。要趁早,使他相信現實是一把刀子,且將刀子往身上割,會很快愈合。于是我告訴了他真相。

這是可能的。

我再次用質問的眼神看著他。

當一個人將另一個人放在心底的時候,確實會存在不記得她的長相的情況,有些情感不是主動觸發的,而是被動。仔細想想,你是不是有過時不時閃現她的影子的時刻,而當你去仔細追究的時候,你所抓住的就只是一些概念,而沒有內質。這不能說明什么,更不能說明深淺。在這里他又省略了愛情這個詞,他也注意到了這節列車上并不只有我們兩人。我也存在這種情況,可我的想法相反,我總覺得具體而微的事物缺少點什么。于是當我出現你所說的這種,無法想起她的臉的時候,我就將她放到一張畫上,她是世間的任何一幅畫。

說到這里,他似乎忘記我們是在公共場合里談話。

我不禁哼了一聲,想是他這么多年腿腳不能活動,一個人窩在家里看多了愛情小說。他從看到的悲劇里,如《安娜卡列尼娜》《包法利夫人》中提取幸福的元素,單單望愛情的養成而不看結果,從所看到的圓滿愛情結局的小說里,更加升華主題,這樣一來,愛情在他的心里會低到哪里去呢?于是我不由得看了窗外,表明我對他的話不認同,但隨后我又想到這是一個只身在家,只靠文學度日的人,我又能與他爭論什么呢?我不由得可憐他,于是又望向他。老天在上,我嘴角弧度真誠,并沒作假。他看到了我眼睛里善意背后的憐憫,于是也低頭看了看自己蓋上毛毯的雙腿。

我早已經習慣了。

我不滿足他這一句話,我們彼此了解,可以知道,下一步他會講更多,而他所講的就是我想聽的。如果非要找出個中原因,那就是我們都坐在這殘疾人座椅中。當然,另一點我不提及你們也知道,即我們都在聽故事者和講故事者來回轉換。

20歲的時候,我得了腦髓炎,變成了殘疾人。那一天我記不清了。從睜開眼睛,起床穿拖鞋,我腦子里做完了所有動作,走到門邊,實則我還在床上。巨大的心跳,但還是供血不足。我的腦子空白,睡去了。再睜開眼睛,就在醫院了。我媽告訴我不久就會好,我爸跟我說我癱了。如此生活了20年。

我欲言又止,有什么安慰的話要說出口,但不是不合時宜就是虛情假意。我假裝驚嘆,命運不公世事無常稍不注意就要從嘴里發出。實則經不起琢磨,不這樣還能怎樣呢?病毒感染,運動損傷。我滿以為背后是一次高壓電或者跳樓事件,即使這也在我的意料之內,可總算是有些可以談資的內容了。但愿他沒有感受到我的失望。

不值得提及是嗎?有時候我會覺得這是一個夢,看,這在夢里完全可能發生。一天早晨,格里高爾薩姆沙從不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變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蟲。這應該是夢里發生的情況。一天早晨,我從沉沉的睡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只巨大僵硬的肉蟲。

他對自己打趣,并沒有奇怪的語氣,反而有些悲哀的味道了。

以后,我躺在床上或是坐在輪椅上,看到的都是人們的下巴。從下巴我觀察別人,就如前20年我通過眼睛觀察別人。他們有時候也坐著,但我已經不習慣平視,而是將眼睛放低,看他們的下巴。他們以為我眼睛低垂,是被現實生活致害。說著就有點難過的意味了,我是開朗的人,我告訴你。

我點了點頭。是的,我深信這一點。有那么一會兒我們陷入了沉默,我們一起看向他那邊的窗戶。景色顯現,是一塊較小的洼地,洼地孕育了一座小鎮,從火車下面,有一條光禿的黃土路通向它。想是這座小鎮與外界唯一的聯系。這條路將小鎮劈成了兩半,如此的對稱,讓我有些驚異。我不禁戴起了眼鏡,于是景物更加清晰,房屋是木制的,屋頂由對分向下的斜面組成,類似于南方建筑的歇山頂??蛇@里是少雨的西北。列車已經遠遠將它拋開了,如果不是之前所見,我定會以為遠處那一塊洼地是干涸的湖底。即使景色變得蕭瑟如常,可我還是在腦中回蕩那個小鎮的畫面,異常熟悉,好像我曾置身在那里??蛇@種熟悉的感覺,是我今天晚上,在網上預定了一家火車站附近的旅館客房,躺在床上睡覺,在最后一刻,昏昏沉沉如在海中要沉入深深睡眠但意識還尚存那一刻才想起,那是我夢里的小鎮??上В诙煨褋恚謺晃疫z忘,或許有一天我會想起,把它視作一個夢或者童年的記憶,兩者沒什么區別。

我對他說起這個小鎮,它在我眼中的奇異之處。他表示沒有什么不一樣的,這就是一座普通的小鎮。對于與天氣不搭的屋頂和精確的對稱,他說本來就應該如此。

別忘了我們是在夢里。

他對我一笑,讓我在冷氣不足的車廂里頓生寒意,我不愿意讓他看到我的恐懼,我將身子側向我這邊的窗戶,以免讓他看到我裸露在外面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我很確定這不是夢。如果這是在夢里,那么你一定是直立起來的,就像是我經常夢到我在飛翔一樣,人們只對他不可能做到的行為保持渴望,我說。隨后我看著他的眼睛,我們同時想到,即使這是夢,在夢里他是癱瘓,而現實中健康,我相反。我們默契地停止了這個話題,這不免讓世界塌陷,我們被貼在了一個流體般的畸形圓球上。

對了,我要給她發一條消息,告訴她我已經上了火車。

我也拿出手機,它被調成了飛行模式+省電模式,為了更長地續航。還有半小時我就下車了,我想。如果非要說這次旅程有些出乎意料的話,那么就是眼前這個人了。我看了一眼他,他看著手機屏幕面帶笑意。iPhone 6s,用這樣年代久遠手機的人已經不多了。于他倒是很合適,我想。

你有過這樣的經歷嗎?

我知道他問的是什么,但還是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我是否要回答他我對這種感覺很熟悉,告訴他所有的一切如夢幻泡影,都是徒增痛苦。很明顯我騙了他,我說我從不存有這種奢望。很早以前,我就明白此處與他處沒什么分別,遠處沒有愛情和詩歌。之后,我問他是否她知道他的情況。我相信我的問法不會顯得突兀,他完全能夠接受。

當然,我不是會隱瞞的人。她說她不在意這些。

下車之后,我已經堅定了要立刻回家的想法。這座小城與我到過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沒有不同,總算再一次撲滅了我心中不切實際的火種。如果他和我一起下車,此刻我推著他的輪椅,指給他看那是站前廣場,廣場中央的圓形花壇,花壇周圍是環形噴泉,廣場前是寬闊的馬路,路邊站立著兩排高大的闊葉樹,路中央被豎立了鏤空的金屬柵欄來進行車道劃分。所有的一切描述,都是語言快過畫面,讓他相信我沒有到過這里,但卻熟知這里的一切,因為此處與他處并無區別。所以心存希望大概總是會不避免失落的。他會相信嗎?

不會這樣的,我們已經交往很久很久了。久到你難以置信,每當我回過頭來,都覺得這比文學中,歷史里的情感要濃厚和深遠。它讓我知道,現實遠美于虛幻和夢境。

我查看了回家的列車班次,最早也得等到明天。我是否要隨便去一個地方,度過這無聊的一晚。在我在出站口徘徊的時候,一位拿著方形塑料牌的阿姨靠近我,牌上寫著“住宿30元一晚”這幾個字。她走近時,我便搖了搖頭,這么多年,我在車站遇見了無數個這樣攬客的人,都以同樣的方式回絕。但她并沒和那些人一樣聒噪且糾纏,當看到我搖頭之后,她轉身了。此時正要進入黃昏,她的身影在廣場上被斜陽拉長。她離我越遠,但她的影子卻離我越近。于是我追趕她,叫住她,告訴她我可以去住一晚。我在期待什么?旅店又舊又破,臥室逼仄,床單粗糙且泛黃,衛生間在滴水,散發出似成年男人的狐臭味的怪味。我和衣躺在那張與我十分遙遠的床上時,怎么也無法入睡。

這簡直是荒謬。他如此相信現實的無窮魔力,讓我不禁想要去打破他。上天作證,我多想要保持一顆慈悲的心。很久是多久,你有沒有想過,之所以你們能保持這么熱烈,是因為你們足夠遠,我的意思是,你們在保持一種關系,這種關系沒有負擔,難以變質。就像是一生都沒有回過祖國的流亡者,從來不會使主人有情感負擔的寵物。這是理想的狀態,而不是現實,你所喜歡的是想象中的她,她也是。我想我已經說的足夠明白。

你是一個悲觀,不,虛無主義者。

有人來敲門。門外是一個紅頭發的女人,她戴著圓形發帶。她問我是否需要按摩。她發現我在打量她,她便站直了身子,將胸部挺了起來。我將門關上,跟隨在她身后。她有豐滿的身軀,被扎起來的馬尾辮左右搖擺。她時不時回頭看我,想是為了顯得年輕,她選擇的一款上面有碎花的黃色發帶,多少有些造作的感覺。她問我是哪里人,來做什么,我隨意搪塞了她。倘若她再問一遍,我斷不能有與之前相同的答案。我們一起來到了上一層樓。

很早之前我就持有和你一樣的想法,那是我剛開始坐輪椅的前幾年,我討厭現實中的一切,我整日睡覺,說來也奇怪,我閉上眼睛就能睡著,一睡著就置身在夢境。夢里我不用坐輪椅,我身體健全,每個人對我都沒有目的,我可以去任意傷害,或者去愛任何一個人,一切都沒有緣由。有時候,我睡覺之前對上天許愿,我說讓我長眠不醒吧,這樣我就可以耽于夢中。而不是,面對每一個人,他們每一個人都用同樣悲傷的頻率敲我的房門,在門被打開之前,我就能看到他們的臉。悲哀中帶著謹慎,然后膽怯地對我詢問同樣的問題。我要回答他們,充滿著禮數和活力,裝出比我在癱瘓之前還要健康的樣子。有時我被敲門聲吵醒,在半夢半醒之間看到他們討好的臉,那時我尚有自由活動的權利,我下床,給他們那張過分僵硬的臉來上兩巴掌,迅速到誰也反應不過來,而后將背影留給他們。此時意識回轉,我看到我們一起看我離去的身影,漸漸地走進了另一個空間。那時候,我重回到床上,定睛看著這些好心的長輩,同樣好心地回答他們的話。

她把我引進了與我房間同樣規格的小屋,小屋里面充滿了暗黃色的燈光,使人不再注意其內是否干凈與整潔。我坐在床沿上,她從柜子里拿出一套短衣褲。她帶著邪氣地笑,問我是不是只按摩,我問她除了按摩還有什么。她說除了按摩還有除按摩以外的東西。我說既然按摩是她的主打,就選擇按摩吧。

后來你遇見了她,她讓你從夢中醒來,徹底治愈了你。我知道他要說這些,實際上就是這些。多么貧乏的現實啊,除了蒼白就是欺騙。我想到這里,便問他對她了解多少。

老板,你確定了只是按摩嗎?

她的全部我都了解。

老板,你先把衣服換上吧。

是的,都是她自己告訴我的。

老板,你趴下去吧。你把眼鏡摘了吧,我先給你按腦袋。

其實,我們說的是同一個問題。

老板,你是大學老師吧。

為什么要懷疑呢?懷疑虛假,是因為它給了你真實的感覺,為什么有真實的感覺,因為它本身就真實。

老板,力道還夠嗎?需要再大一些嗎?看來你以前不怎么按摩,一點都不吃力。

這不是自我欺騙,而是認同的過程。我們唯一的區別是,在面對同一件事時,你只看結果,而我只看過程。

老板,你是第一次來這里嗎?

你知道嗎?我比你好得多,因為從過程里,我們會不由自主推導出虛擬的結果,這代表著完整。而只看結果的人是殘缺的。

老板,感覺怎么樣?

有什么值得爭辯的呢?他只活在自己的想象中,夢里。當想到這里的時候,我感到臉上紅潮突現。我口口聲聲說夢境好,能達到我們到達不了的地方,而當我們能夠將現實過成夢境的話,我將這視為愚蠢的標識。不對,那是因為,我們無法將現實活成夢境。你說錯了,我對他說,我不是虛無主義,恰恰相反,我是存在主義。正因為我理解到人是社會中的人,人與人的關系,被暴露在太陽下,不是也不能靠想象和欺騙來維系。如果非要這樣,那么你和她需要坐上熱氣球,到太空月球。還有,殘缺的恰恰是你,每一個過程都是短暫的結果,無數這樣的結果導致最終的結果。而你只是看單一過程的人,你將這一小段結果視為最終結果,這會出問題的。

她從我的腦袋上方轉到了手臂,從最遠處開始。她握住了我的手,她說我的手掌很軟很嫩,一看就是沒有干過苦力的人。她說我一定是個大學老師,看起來就很有氣質,文質彬彬的。她問我是不是經??磿?。這時她讓我重新將腦袋埋了下去。這并沒有打消我和她說話的欲望,我問她為什么這么問?她說她喜歡讀書的人。我問她看什么書。她停了下來,我沒有轉過腦袋,就能看到她將大眼睛里的黑眼珠往上瞟做出想問題的樣子。她想了很長一會兒,說出了《基督山伯爵》和《簡愛》。

我們好像誰也不能說服誰。他說我是以前的他,我覺得他是以前的我。這樣的尷尬使我時時打開手機,我怪罪時間過得這樣緩慢,離我到站還有20分鐘。于是我對他有了些緩和,有什么必要呢?我對自己說。我問他為什么到現在才見面,你們認識了那么多年。他說這趟旅行是他們早就說好了的,可中間出了一些變故。他看著我探詢的眼神欲言又止,終于還是說了出來。他說中間有一段時間她嫁人了,在他動身前一天她告訴他她要結婚。于是他擱置了行程,當然也將她擱置了。結婚并不是一天就決定的,我說這句話,無非是想讓他明白她在騙他,不是在愛情方面,單純是避免與他見面。他說她一直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講,現在逼不得已才告訴他。如果他不動坐綠皮火車去看她的念頭,或許她會永遠瞞著他她結婚的事實。他說她太幼稚了,就算現在能騙得過,那以后怎么辦,她能夠瞞過她的丈夫還與他保持關系嗎?她無法做到。她說她不知道。他在那天晚上轉給了她2000塊錢,作為份子錢,但她沒有收。她和他說對不起。于是他們結束了這段關系。當我聽到他給她轉錢的時候,我大罵他傻,不過幸好她沒有收錢,說明她是好人。如何又開始了呢?他說他沒有刪掉她,但她刪掉了他。我微微笑,表示這是男女的不同。她的朋友圈對他顯示的“非朋友只顯示十條朋友圈”,但這不妨礙。他每天睡前的時候都翻她的朋友圈,他能看到她的動態,看到她每天在做什么。他說除了不能和她聊天,其他都一樣。她的朋友圈沒有關于她的婚姻,沒有她的孩子,沒有他每天點進去預期的動態,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沒有什么差別。他想,是她不想傷害他,所以才不發這些。他更加愛她。他愛上的是虛無。

為了檢測她話語的真實性。我問了關于這兩本書的情況,不管是作者還是劇情,她都能夠答出大體,我對她產生了興趣。在我眼里,做這種工作的人很早就輟學,他們生在農村,家庭教育不好,就注定他們沒有機會接觸到文學作品。還讀過別的書嗎?是吧,我就知道你是大學老師。我想想,我還讀過《月亮與六便士》。她看到我閃光的眼神。便問我世界上是否真的存在那種拋棄家和工作,去追求他那不切實際理想的人。不僅存在,還很多。你見過嗎?我說沒有,他們都只存在遙遠的地方。她說我就像是一個詩人。

我問他為什么最終還是登上了這列火車。他說6年之后,在一個晚上,他重新添加了她的微信。這需要一個理由,一個非做不可的理由。事實也是如此,那天晚上,他發現她的朋友圈有一條關于死亡的內容。他想象她糟糕的婚姻生活,她難以忍受,或許真的會做出什么傻事。于是他添加了她的微信。事實如我想的一樣。他說是他想得太嚴重了,她只是在朋友圈單純地發泄。當他明白事情的真相后想要退出的時候,她告訴他她想他。他說不行,她有自己的家庭。于是她又為之前的謊話編出了她已經離婚的謊話,這個傻瓜他深信不疑。多么明顯的套路啊。他問她什么時候離的婚,她說一年前。他問她為什么不找他。她說她辜負了他。他說這些的時候,帶著濃稠的情感,表明他對她所說的深信不疑。

話題漸漸深入。她告訴我早些年的時候,那時她還沒有做這行,她結識了一個網友,他非常喜歡看書,他會經常寄一些書給她。上面說的都是她能看懂的,有一些書,她根本就看不懂,她讓他不要再寄。我真的非常遺憾,沒有將閱讀這個愛好保持下去,她說。我問她閱讀很重要嗎?以前不重要,但現在不同,我遇見了你。這一刻,我心里有巨大的暖流在涌動。于是,我坐起身子,吻了她。她軀體柔綿。

他們重修舊好,就像是離婚后又重婚的雙方。在情感上,我比6年前更加依賴她,也許是因為,她已經不再屬于其他人,只能是我,他說。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多想反駁,對他說他就是一個傻瓜,從頭到尾她都在欺騙他。但我還有10分鐘就到站了,我不想在這趟行駛的列車上存有還沒有休止的爭端。我只是點頭,有時候點頭,并不是贊同,而是在傾聽??伤孟癫⒉幻靼?,他在他的沼澤里越陷越深。他越來越離不開她。他說他提出了這趟旅行,以完成諾言的名義,這是他堅持的,她并不同意。她并不覺得見面有任何意義,他們都了解對方的一切,勝似婚姻中的夫妻。見面只是把他們之間的關系往靠近婚姻的那一頭拉扯,她說她是經歷了一次婚姻的人,她不想再經歷第二回了。她的回答差一點就讓他打消了見面的念頭,可是不爭氣的是,一周之后,他又提出了這個要求。他說他只是想見見她而已。這下他變得聰明,在這句話之后,他加了一句:或許我只是想要出一次遠門,但我始終沒有勇氣,出遠門之后呢,什么才能讓我打開這扇門(我已經20年沒有出門了),我想,足夠我打開那扇門的是門后的你。她沒有再回復。他權當這是她的默認。

她是好女人。當她躺在我身邊的時候我這樣想,但我同時又在揮去愛上她的想法,心動只是一個短暫的過程,與漫長的現實生活相比,它只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這么簡單。她醒了,她回應我的眼神。從這里開始,我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她說她碰到過和我類似的男人,有時她覺得她愛他。她多會討巧,在“愛”之前加了“有時”。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后來都沒有遇見過這種人,除了你,她大笑著說。她這時充滿了魅力,與剛開始按摩時仿佛判若兩人,但誰又不能說這是我自己的原因呢。我問她為什么他們沒有在一起。她說有兩點,一是她從來沒有見過他,二是他下半身癱瘓。

不管你,你們如何勸阻我,我都要進行這趟旅行,在前兩天,她甚至為此還和我生悶氣。她說我不方便,如果非要見面的話,她可以過來找我。但我很固執,我非要去和她見面,要旅行,要獨自一個人出遠門,要聽火車的轟隆聲,要猜測當它到達分界點時它究竟會選擇哪一條軌道。我很自私吧。他說了很多。列車員發出了到站提醒,我望著他,并不知道怎么回答?;疖嚲鸵A耍艺酒鹕韥?,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說他可以去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見任何人,只要它那兩只輪子答應。我指了指在他身前折疊好的輪椅。

這場列車上的談話到此結束,我們最終誰也沒有說服對方。之后我下了車,走出站臺,在站臺上等待的人啊,他們知道自己的方向嗎?我無比希望,當我走出車站,我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他,這樣他也就不會奔向空白的終點。

聽到這里的時候,我腦中就像是被灌進了一道巨大的閃電。我的反應讓她驚嚇,她以為我會突發疾病,而后躺在這張小床上,客死他鄉。但不久后她舒了一口氣,我呈現出來的只是悲傷而不是疼痛。我去了一趟衛生間,洗了臉。出來之后我沒有言語,她也不敢說話。她一定想,就在剛才我可能得知親人去世的消息。離開前,我讓她打開了付款碼,她似乎都忘記了這回事。

門被我關了又打開,該問的我始終沒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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