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智楣

早秋清冽的清晨，途經一株高大的梧桐樹，晨曦中有或金或紅的落葉翩翩飄落，伴著秋日的點點寒意，呈現出一種蕭瑟與寧靜之美，讓我見證了一場秋的祭禮。

晨風中，無數落葉鋪滿路面輕輕翻騰，我獨自立在樹下，周遭盡是斑駁的落葉。那些掌狀的、裂缺如花的落葉，此刻統統都是安詳的、靜穆的、從容的，帶著一種清幽的孤傲和淡然的寂寥，層層疊疊地堆砌在一起，場面磅礴蒼涼，有著無盡的美感，有著萬千的情思，仿佛秋日的私語，無聲地訴說著季節流轉所帶來的魅惑。

俯身拾起一片梧桐葉，透過晨曦，可以看到脈絡清晰的金色葉片上，透著幾絲淡淡的青色，曾經青蔥的模樣依稀可辨，轉眼秋卻已近在咫尺，黃青相間的色彩，如同一幅秋色斑斕的人生畫卷，潛藏著不易察覺的早秋的溫柔。因為覺得實在太美，我便隨手拍下照片，發上朋友圈。朋友點評說，感覺整個秋天都被描繪進這片梧桐葉金黃色的脈絡里。

最早知秋的草木，或許算是梧桐了。立秋至，西風過，梧桐葉的枯黃與飄落，好像總比別的樹木更早些。王象晉在《群芳譜》中寫道：“梧桐一葉落，天下盡知秋”，還有韓元吉的“梧桐葉上秋蕭瑟”，朱淑真的“秋聲乍起梧桐落”，文人的筆下，早秋的梧桐痕影，俯拾皆是。不論是一枕月夜，還是一履風霜，只要有梧桐樹色，秋的寂寥與凄美，就顯得格外清澈。

然而，不同于春天的蓬勃和夏天的熾熱，秋天的美，往往美在即使萬物凋零，仍能從一片蕭瑟的景物中聯想到春天的美好。王小波在《三十而立》中寫道：“好多年前，我在京郊插隊時，常常在秋天走路回家，路長得走不完。我心里緊繃繃，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也不知走完了路以后干什么。路邊全是高高的楊樹，風過處無數落葉就如一場黃金雨從天頂飄落。我心里一蕩，一些詩句涌上心頭。”秋風吹打著梧桐，隨風飄落的樹葉，常會喚醒心底無限的愁情，可是只要穿越深秋，穿越寒冬，終將會在來年的春夏，再次迎來梧桐翠綠怡人的身影。

生命最美好的狀態不過如此，像草一樣生長，像花一樣盛開，像樹一樣撐開繁茂的枝葉，接受土地、陽光、雨露賜予的豐盈與潤澤，遵循著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四季輪回，該開花時開花，該落葉時落葉。面對夏去秋至，秋盡冬來，既有執著的堅守，又有從容的等待，不焦躁，也不畏懼，始終以一顆從容安詳的心，去盛放對生活的所有熱烈與向往。

離開時，我并沒有帶走一片落葉，而是選擇將這幅早秋的美麗畫卷永遠留存在心底。世間萬物，但凡能慰藉內心的，就已經很美好了，又何必拘于形式去強行擁有呢。獨自行走秋天，向遇見的每一片落葉致敬，在我看來，就是一個生命對另一個生命最深情也最極致的問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