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局
■張玫姣
是日,中午。
一道陽光穿過廣袤無垠的碧螺湖湖面,驚起無數水花。
一條白色飛練自南向北從空中掠過,而后將岸邊的大榕樹攔腰抱住。一個白衣飄飄的妙齡少女,依著白練翩翩而至。只見她一身白色素衣,襟飄帶舞環佩丁玲,翩若驚鴻身若游龍。女子俏麗的身影映入綠色的湖水之中,引得魚兒頻頻躍出水面想一睹芳容。
“哇,紫霞仙子!”
“胡說,明明是小龍女!”
“不對,這是神仙姐姐!”
再看岸邊,圍攏著一堆看官,他們迎著太陽望著少女,甚至大氣不敢呼出一口。
“咔!化妝師,補妝!”
這么熱的天,要不停地補妝。
剛才的看客里,除了好奇的小孩子和游客,還有兩個人特別引人注目。一個戴著草帽,面容深沉,眉目緊縮,愁緒順著嘴角直往上爬。他的背微微佝著,面容黝黑,只是一對目光如炬。另一個戴著鴨舌帽,表情松弛,眉目舒展,笑呵呵地看著空中飛來飛去的女子,像在欣賞自己的作品。再看仔細點,他倆竟然還有七八分相像!
這確實是一對父子。父親老廖在碧螺湖邊長大,勤勞肯干、古道熱腸,總是為鄉親們出謀劃策,擁有很高的威望。兒子小廖是大學畢業回鄉服務的村干部,帶著外出求學的新思路回來,一心想著怎么開路,如何提高碧螺湖的知名度,做活旅游經濟。過去,人們總說:“廖叔,你真有料!”現在成了:“小廖,你真有料!”
片刻,那少女又吊上威亞,繼續在碧螺湖上迎風而舞。
看得開心的正是小廖,喜悅之情溢于言表,這次在碧螺湖邊拍電影,正是他穿針引線引進的成果。看得憂心忡忡的自然是老廖,他覺得碧螺湖主靜,應該免其打擾,還其本色。其實老廖不滿小廖倒不是覺得小廖搶了他的“真有料”,而是對小廖制定的碧螺湖的發展思路不太贊同,純屬理念不合。
小廖邊上的村長捕捉到了父子倆不動聲色的較量,他拍拍小廖的肩說:“父子倆何必搞得這么緊張,你們還是講和講和吧。”
“不必了吧。”
“什么不必了,父子沒有隔夜仇。今晚我做個局,讓你倆冰釋前嫌。”
村長拋下這么一句,小廖也不好不接招,只是他心里直范嘀咕:“他會去嗎?”
晚上8點的碧螺湖安靜了下來,只偶爾聽得見微瀾的湖水拍岸的聲音。村委會辦公室燈火通明,辦公室的茶幾上擺著一盤棋。原來村長做的是棋局,誰不知道老廖是遠近聞名的棋王,平日里就好這口呀。
小廖在白子一方前落座,正疑惑老廖是否會來時,就看到老廖在黑子一方前,他的對面坐了下來。小廖抬起右手,示意黑子先行。老廖提起一顆子朝天元按了下去,嘴里還自言自語道:“說是什么尚好的云子,也不過如此嘛。”
小廖微微一笑,想著老爸永遠是這么驕傲,但看他把玩棋子的狀態可是愛不釋手呢。
老廖率先破局,一個八角陣就讓小廖手足無措。小廖的棋藝師承父親,所以兒子心里想的啥,父親自然清楚。“下棋最忌思緒不定。”老廖抬眼看著小廖,“看好你的子哦,我要強攻咯。”父親的這句警告,并未打亂兒子陣腳,反倒讓他眼前一亮。他也決定做個局。
于是乎,兒子托腮做冥思苦想狀,那握著白子的手在空中比畫了幾下卻遲遲不予落下。“下棋不可舉棋不定,小時候可都教過你了。”慌忙中,小廖將子按進一片黑子中,這種強勢進攻的方式看起來不顧死活又腦袋發熱。“你看!”老廖從容吃子,“哪有你這般橫沖直撞的!”老廖擺的八卦陣輕而易舉地誘敵入甕。恰這時,小廖說:“爸,要是你是我,你怎么自救?”老廖立即左右手舉了子演示起來,“你看,我落在此處,便只損失一子,而這邊的三子都可得救。”兒子看得十分認真,老廖又接著說:“你也可以攻這邊,跟我對殺,我雖吃你一子,卻正好落入你的包抄中,如此一來便可破了我的滾打包收。”
碧螺湖的晚風吹進了辦公室,里面一陣涼意,空氣里是草木的氣息。
“爸,你看下棋你都能自救,為何卻不贊成碧螺湖的解困之路?碧螺湖開放多年,在省內雖小有名氣,可是面對競爭白熱化的旅游業,要想突出重圍,還是需要出奇招發狠力的。”小廖直勾勾地盯著父親。
“原來如此。”
老廖當下明白,原來剛才那些誘敵入甕啊,舉棋不定啊,全是兒子的設計。兒子想用棋局跟自己打個比方,把不好說的理兒用好說的方式說出來。孩子的心意呀,總不能辜負了。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也知道碧螺湖需要走出一條路來,讓更多人知道它,了解它,喜歡它。可是呀,你不覺得如今的碧螺湖太熱鬧了嗎?你看,今天搞音樂節,明天搞論壇,可是游客來一趟,圖了個熱鬧,竟什么都不知道,碧螺湖的底蘊博大精深,綠色文化、紅色文化……游客卻是一個不知道!”
“爸,你說得對,那我們就把碧螺湖的文化做足,植入豐富的內涵,讓大家聞風而來乘興而歸,用文化給旅游賦能。”
“好!一起做局!”老廖的笑容順著上揚的嘴角直往上爬。
一陣穿堂風,讓水晶窗簾叮叮當當響作一片,好像清脆的笑聲。這陣風之下,是一對長得七八分相似的棋友,他們表情豐富左右比畫,謀劃著深遠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