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的守護者與傳承者
——讀鄭重新著《葉恭綽傳:仰止亭畔落梅花》
《葉恭綽傳:仰止亭畔落梅花》 鄭重著 文匯出版社
傳記的價值是在生命進程中映照出我們今天生命的意義。葉恭綽先生,一生涉足領域頗多,且多有建樹,堪稱20世紀之風云人物。他于傳統文化的守護方面的貢獻尤為世人推重,鄭重新著《葉恭綽傳:仰止亭畔落梅花》(下稱《葉恭綽傳》)借此揭開了他的面紗,展現了他傳奇的一生。
葉恭綽(1881年11月—1968年9月)作為我國歷史上的風云人物,建樹頗多。在政治上,他致力于交通事業。在文學上,他的詞學造詣頗高,擅長詩詞、散文等多種文體,編纂《廣篋中詞》《全清詞鈔》,是近代詞學發展史上的杰出人物之一。在收藏上,他被稱為近代廣東收藏第一人。同時,他還是社會活動家、書畫家、教育家。在葉恭綽病故后的50多年間,由他的學生俞誠之等編著的《葉遐庵先生年譜》問世,爾后出版的葉恭綽年譜、研究著述,皆以俞著為基礎。令人嘆惋的是,原創的、比較完整的葉恭綽傳記類作品,長期竟告闕如,因為其作傳之不易也。
上海傳記寫作名家鄭重先生對葉恭綽持有多年的閱讀與探究興趣,不僅曾從書畫收藏角度寫他作為滬上收藏家的豐富事跡,而且持續不斷地“從葉氏的札記閑文及葉氏朋友尺牘中,尋找他的思想”,他瀏覽了大量上海圖書館所藏葉恭綽友朋尺牘原件,該館所編《歷史文獻》刊載的葉氏尺牘又給他“提供了許多打磨機會”,這些尺牘是《葉恭綽傳》的主要史料來源。為便于讀者能對葉恭綽有一個全面的認識,作者從四個方面綜述葉恭綽豐富而傳奇的一生:“在時代變革的激流中”“傳統文化守護者”“鑒藏生涯”“仰止亭畔落梅花”,力求探索葉恭綽對生命的態度和對生命價值的認識。作者將葉恭綽復雜的經歷、思想及為人處世的情狀,梳理得十分清晰,文化學者茅子良老師評道:“這是鄭老所著傳記中,內容最豐富精彩、史料面最廣,歷史大背景最復雜,人、事、物來龍去脈簡練清晰的著作。”
一
中國傳統文化,在二十世紀遭逢千年不遇的變局。生在這樣一個多變之秋,葉恭綽認識到中國的富強需用文化來提高國人的素養。于是他除“鐵路救國”外,對中國的傳統文化投入了極大的關注,將畢生精力奉獻給了傳統文化保護事業。
作為傳統文化的守護者,葉恭綽涉及的方面非常多,既有文物考古,也有佛門史跡;既有古董鑒藏,也有金石書畫;既有典籍叢談,也有遺著題識。《葉恭綽傳》的第二編,以二十小節的豐富內容展現了他作為傳統文化守護者的銘心壯舉。他搜求、調查、編集與流布文化典籍,提出刊印我國最大典籍《四庫全書》。由于經過太平天國、義和團運動以及英法聯軍侵華之戰亂,《四庫全書》已多散佚,他在訪歐期間,與巴黎漢學界有識之士接觸,與巴黎大學協議設立中國學院。訪歐歸來,葉恭綽心胸與眼界大為開闊,以此向徐世昌提議影印《四庫全書》:“推動傳統文化傳播。”雖因種種原因,《四庫全書》未能刊印,但葉恭綽于此其間的行為卻表明了他的古道熱腸。
葉恭綽在修筑鐵路期間,均會遇到古物遺存,為保護古代文明,他投入了較多的精力。在京綏鐵路勘測階段,山西大同附近發現有珍貴摩崖石刻,亦有明代寺院建筑。葉恭綽即與中國古物保存會商量,派人調查并籌集保護經費與修補的方法,又與蔡元培聯名致函閻錫山,請其切實保護,還給古物保存會委員張繼發電報,請他就近維護。在他的關心下,雖無法終止盜挖盜賣之風,但總算使大同縣政府下了禁止令,對古物有一定保護作用。
葉恭綽富于收藏,興趣廣泛,收藏品類頗廣,吉金、珍拓、名帖、古器物、書畫名作、文房用品中之硯、墨,皆聲著一時,但他主張“玩物而不喪志”“收藏之目的在于研究”,將從事文化保護與收藏相結合,為時人所稱贊。他所藏的書畫碑帖,直接滋益其創作,其他收藏對其考古論史,亦助益良多,他對于經眼及所藏諸品的題識,更使他獲得研考、探究出可貴成果,使之成為二十世紀之書畫名家。
他還倡立敦煌經籍輯存會;發起影印《宋磧砂版大藏經》《宋藏遺珍》《吳都法乘》;主持編印《廣東叢書》第一、二、三集,錄副《廣東文征》;發起搶救與重裝蘇州甪直鎮保圣寺唐代雕像,辟為陳列館;主持重修南京攝山隋代舍利石塔;創立北京大學國學研究館;發起中國建筑展覽會、上海文獻展覽會;主辦廣東文物展覽會;籌備倫敦展覽向世界傳播中國文化,支持營造學社和故宮博物院……作為一代大家,似此之舉,難以盡數。在風雨飄搖的時代,葉恭綽對中國傳統文化自始至終懷持古道心腸,體現了他的文化責任感。
二
歷史的價值很大程度上是其能在瑣碎中映照出我們今天的生命意義。葉恭綽交游甚廣,他的朋友遍及交通、郵政、通信、教育、考古、文學、藝術等各個領域。書中較多地引用了葉恭綽與張元濟、吳湖帆、龍榆生、夏敬觀、吳宓、陸維釗、朱啟鈐等數十位友朋往來信札,這些信札均是珍貴的文獻資料,通過對信札的解讀,讓人進一步感受葉恭綽以守護的精神對待傳統文化,有著強烈的責任感,從中亦可見其豐富的生命價值。
作為中國敦煌學的開拓者之一,葉恭綽引導了國內學者對敦煌出土的經卷進行研究,開研究敦煌壁畫的先河。葉恭綽提倡“鐵路救國”,通過教育提高國民素質,同時,他以保護大同雕像、敦煌經卷、簡牘為己任,從保護傳統文化入手,保護和拓展中國文化精神,與蔡元培建構中國文化之所為,可稱是文化運動的互為補充,相輔相成。書中多次引用蔡元培致葉恭綽信札,其內容有為宋代建筑處州延福寺年久失修事;有為向劉晦之購買古器物事;還有在北京大學為張文達立銅像事、建北京圖書館等事。葉恭綽與蔡元培的手札相往,不僅是思想交流的載體,也為佐證他在保護傳統文化方面提供了寶貴資料。
葉恭綽對清詞有較全面的研究,并有很高的評價。他在組織詞學家編輯《全清詞鈔》時,與朱祖謀、龍榆生、吳湖帆、夏敬觀以及編纂人員等書札往來頗多。其中可見他辛苦搜集詞集詞目、對《清詞鈔》的選編是據鈔本還是據匯刻本,均有細致的考量。在籌辦民國富有影響力的《詞學季刊》時,他與龍榆生信札往來頗多,龍榆生致信說:“值邦國多難之秋,我公毅然出膺艱巨熱忱毅力,薄海同欽。”對其熱忱于詞學事業欽敬之情宛然可見。
這部傳記突破有關葉恭綽研究的傳統方法,通過葉恭綽的這些友朋信札,既展現他的人生軌跡,又讓讀者從中深入了解葉恭綽對中國傳統文化的關注和探索,感受到了他對中國文化的殷殷情懷,對葉恭綽的人格風范、精神情操、學問之道等諸多方面有了更深的認識。歷史的煙云終會散去,但因歷史留下來的文字銘心刻骨,回味悠長。這部傳記中,借葉恭綽的人生經歷可以看出,弘揚新文化和守護傳統文化并不矛盾,兩者互為補充,相輔相成。
(作者:魚麗 來源:《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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