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麗芳

我曾經做過十幾年鄉村英語教師。

那時候，鄉村的孩子上初中之前沒接觸過英語，剛開始，他們覺得非常神奇，這些與aoe寫法相似的字母不但可以組合成一串串洋文，讀音還奇奇怪怪，英語沒有點橫豎撇捺，也沒有字正腔圓，學生們對英語表現出濃濃的興趣。

然而好景不長，我發現有部分同學開始討厭學英語。我找他們談話，問為什么不喜歡學英語，有人說單詞太難記，有人說語法很難學，有人說不跟外國人打交道。

我問同學們是怎么記單詞的，有的說死記硬背，有的說注音，有的說畫圖。我讓同學們把英語書拿給我看，原來他們記單詞的方式千奇百怪，例如，有同學在goodbye旁邊寫上“骨拜”，tomorrow標注“特摸樓”，banana寫著“不拿了”。

第二天，上課鈴聲一響，我走上講臺，嘰里咕嚕講了幾句他們還沒學過的英語，問大家聽得懂我剛才說什么嗎？同學們搖頭。我說我剛才是罵你們還是夸你們，你們都不知道吧。這節課咱不學英語，咱講學英語的笑話。以前，有人學英語在“朋友”friend旁邊畫只老虎，畫棵樹，用繩子把老虎和樹連起來，注明用土話讀。結果，第二天老師問他“朋友”英語怎么讀，他張口就讀“虎綁”，大伙兒笑，他又讀成“虎樹”，還是笑，又讀成“虎能”。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顆花生，問大家這個用英語怎么讀，有人說：別拿，有人說：剝殼可吃，還有人干脆用怪腔怪調讀。課堂上，大伙兒笑得前俯后仰。

第三天，我走上講臺，說今天咱還是不上英語課，我們來講歷史故事。我給大家講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的故事。同學們聽后都低頭不語，我說咱們可以不出國，但是人家都來到你家門口了，人家說什么你聽不懂，世界都成地球村了，我們要不要聽得懂別人在說什么，要對你做什么？同學們都點頭。那我們要不要學得地道點、純正點？大家異口同聲說“要要要”。于是我們就從音標開始學。學校鼓勵我們學英語，還特地給每位英語老師配了錄音機，讓學生們聽到純正地道的英語。我趁熱打鐵，采用實物、圖片、情景、肢體語言等方式教他們學英語，用游戲法、參與法、視聽法，讓每個學生都有機會說英語，用英語對話、表演、做游戲。我用洋、中、土兼方言給學生講學英語的趣事，課堂上常常笑聲不絕。

有一次，學生上體育課，跑步跑累了，體育老師讓他們自由活動。四五十個學生“呼啦”一窩蜂跑到我房間里，要聽學英語的趣事。他們有的坐桌子椅子，有的坐地板，還有十多個坐到我床上，竟然把我的床都給坐塌了。

開學一段時間后，學校領導要檢查新教師授課情況。他們事先不打招呼，整棟教學樓隨意巡邏，想進哪個教室就進哪個教室，想聽誰的課就聽誰的課。一天早上，我正在給學生們講形容詞的比較級，講到單詞tall時，我就舉例，指著一名學生說：“you are tall，he is taller.”正當我準備按學生身高比畫演示給他們看時，忽然發現教室后排坐著教導主任，他是什么時候坐在那里的，我渾然不知。

下課后，教導主任走到我面前：“你以前做過老師嗎？”

“沒有啊。”我心里七上八下。

“你這堂課聲情并茂，表情豐富，感染力強，通俗易懂，肢體動作也很得體。不過呢，要說缺點，還是有的。”

“請主任明示，我好改正。”

“你那個形容詞的‘容’字寫得像客家的‘客’字。”

我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

“我們教導處找部分學生了解老師們的授課情況，你的學生說了你一大堆優點，我說優點就不用講了，講包老師的缺點。你猜他們怎么說？”教導主任推了推眼鏡，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他們怎么說？”我緊張得手心冒汗。

“他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的包老師沒有缺點的。哈哈，說你沒缺點，我不信。今天聽了你的課，看來他們沒說假話，你的學生真的很喜歡你。不錯，是做老師的料。”主任邊說邊往別處去了。

我抬頭看著教學樓前那棵大樹，想起一句話：十年樹木，百年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