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有本心(外一章)
■蔡華建
草木似乎和人一樣,各有心性。
院子里的太陽花,是侄子立飛隨手插種的,沒有施肥、沒有栽培,只是記得時隨手澆幾瓢水,它便兀自生長,兀自茂盛。就像村子里流浪漢桔仔,東家檐下睡一覺,西家桌前充下饑,粗賤隨意,倒比那些好吃好喝的人長得胖實。陽光從天空一路急速照射下來,就像一根爆竹的引線,立即引爆了朵朵的太陽花,恣意而燦爛,根本無視其他花兒的嫉妒。
三秋時節,一夜之間,桂花香了,滿樹的金黃米粒,叢叢疊疊,音律一樣,一朵一朵,都是徹底的、絕對的,讓人無復單純地豁然。我采了些,放在窗臺上,原想著過一陣再摘,待我來到樹下,卻發覺已無一朵。這些花兒,如得了軍令,說開就全開了,一朵不落,說不開就全謝了,一朵不見,變化只在一瞬間,如紀律嚴格的團隊,共同進退,讓人震驚。
而月季花卻完全相反,最費等待。說是月季,原本以為月月有花,日日有紅,卻在院中享受了最充足的陽光,最肥沃的土壤后,一副慵懶的狀態,毫無精神地長著。偶爾酷酷地開出一枝花來,打發人們,還似乎多給了人間麗色,再不肯吐艷。待得那枝開敗,倦容滿面地混沌一段,才睜惺忪睡眼般地開出另一枝。或許,它的養尊處優及玩世不恭或是耍酷,早遭其他植物唾罵與批評。
羅漢松最是與眾不同,經年披著綠色,無論春去秋來,夏暑冬寒,歷經狂風暴雨的洗禮,霜凍冰雪的磨礪,它總能傲然挺立。它的樹干并不高,卻長成了豐滿的樹圍,頗有羅漢之軀。樹冠有如千手千眼觀世音,端莊而秀美,精致而浩然,玲瓏卻挺拔。它的濃郁,或許是鐘情于這婆娑世界,它的蔥蘢,或許是來源于那從容心底、莊嚴肅穆的修為。
當一棵綠樹開花的時候,或許是她在微笑,甚至在陽光顫動的一刻,如青春少女,眼波清澈純真;當一株青草飄搖的時候,或許是她在訴說,恰好在微風輕拂的一瞬,如成熟女郎,腰細性感優雅;當一片紅葉落地的時候,或許是她在咯血,正值那秋風掃過的一剎,蛾眉微蹙在哀怨。
院子里,春蘭可佩,秋菊堪餐,草木各自婉轉,如果,我們也成為它們的一分子,能聆聽與感應它們的心靈,我們便多了一層生命的維度。這正是: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
小花的夢
一個人無所事事,就往果樹公園的深處走去。
我坐在園中綠道旁,冬日的下午,陽光很暖,斜斜地照在身上,我卻能感受到那荔枝樹蔭下的陰冷。公園里溝涌交叉,冷水靜處,農田里的菜畦碧綠,在這褪色的冬季里,最令眼睛振奮的,自然是雜草叢中偶爾開放著的野菊花以及更多的叫不出名的小花,五顏六色,活潑地開放著,撥動著心弦。
我有時候會害怕,害怕自己在年老時,孤獨地蹣跚在園中,煢煢孑立,無依無靠,寂寞地老死。就如這路邊的小花,經歷了一季的花期,也只是黯然開敗,生命的輪回只是一個夢幻。我竟不如它,我不知道自己從哪里來,又將要到哪里去,在生命的季節里,突然在某個煙雨的日子里凋零,無聲地消失,沒有人知道,也不關別人的事,更不會影響別人的生命旅程。
因為無助,生命的孤獨感就像潮水,時不時地涌上心頭,浸淹了青春,因為無力,精神的恐懼感就如藤蔓,纏繞著身體而將窒息。我無法回應那些期待的目光,只能扭頭而去,我也無法挽留流動的光陰,眼睜睜地看著它流走,我也無法實現那一場真實而驚天動地的愛情,只能辜負了深情。
冬日的下午,暮氣已經升騰,有一絲蒼茫遮擋在我的眼前。那是一種哀思,像一層白幔,覆蓋在我的靈魂之上,那一朵朵小花,是我臨行前的絮語,那是我在這世界尚存的一點色彩與快樂,在我與自然之間牽連融匯。
我獨自坐在樹下,做著一個小花一般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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