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萍

百花林水庫像一位故人，矢志不渝地等待我的到臨，從春花燦爛到秋盡冬來。故人以十分誠意捧出不輕易示人的美景，而我卻覺得自己是一位冒失者，闖入水庫幽深之中，覓得淺冬里一個空明的黃昏。

車一上堤壩，一汪碧綠的湖水，已經撲向我。呵，巨大的水庫！是被囿困太久了嗎？我突然一怔。你們有過相同的體驗嗎？這種心靈強烈的撞擊感不止一次兩次，那是在大自然面前的震撼和卑微的中和所致。浩渺無垠的湖面，明亮而安靜，波光粼粼，潛著落霞，映著對岸的山莊和半山別墅，好一幅淺冬麗湖畫卷！

我快步奔跑到了臨水的露臺邊，想撥開山嶺的遮擋，追尋落日的蹤跡。夕照快要沉落山尖，幾棵瘦瘦的高樹頂著它，像耍雜技——指尖頂球，只不過不是人頂的，而是黑魆魆的矮峰。附近的山不高，但還是顯出湖的低調。我直視著紅彤彤的落日的臉龐，貪婪地，像端詳著久別的情郎。它卻別過臉，只顧把山染成黑的輪廓，把霞光投向山下的荔枝林以及雜草叢生的湖畔。其實，落日也只是太陽一個，亙古不變地掛在西邊，慢慢落下。但是，我太久沒有看過落日，只顧盯著它，怕它瞬間即逝，卻忽略了它投影在湖面的最嫵媚的模樣。

湖已沒有晚霞的倒影，散著一湖的淺黃、金黃、彤紅的大花，一朵一朵又一朵，湖面成了印花的毯子。晚風吹皺毯子，花兒模糊起來。余暉沉浮閃爍著，讓一切都亮晶晶的。

湖和我進行著心靈的對話，在這樣的黃昏。身邊的同伴隱去了，天地萬物也無處藏身，最后把我自己也給擠了出去，只剩下水庫的清晰、澄明和靜謐。我剛剛一路疾馳而至，滿身塵土的狼狽仿佛此刻已一一滌蕩，內心也慢慢澄澈起來。

踏著余暉，順著深深淺淺的湖邊山徑漫步。這樣，曾看風景的人此時已經成了風景的一部分，是否也鉆進了別人的相機里，成了記憶呢？

湖岸曲曲折折，修竹茂林，簕杜鵑與蘆葦一起亂長，一叢叢，粗壯遒勁與纖細脆弱相互扶持，奇怪卻和諧。不知道是水上彌漫的霧氣，還是哪一戶人家煙囪里的炊煙，樹木都蒙上了一層面紗。湖面也有了“白露橫江，水光接天”之感。一群不知名的鳥兒此時顯示主角的霸氣，盤旋于湖面中、小渚上，與偶爾飛過的白鷺爭地盤。掠過水面的白鷺，不時從旁邊的烏欖枝頭上飛將起來，復又落到電線上的雀兒，像在召喚我，給我引路。倦鳥已歸巢，而我這只大鳥卻不知疲倦，游走美景。

越往深處走，夜色愈加朦朧，山野晚景卻愈加清晰明亮。嘩嘩嘩，一條淺溪從碎石叢中往下流，直奔湖水。在跌宕的大石旁，竟然接了白色塑料水管，方便市民到這里取水。難怪一路走來，不時有載了水桶的車開過。無論是甘泉還是湖水，都無私奉獻所有，向大家敞開胸懷。饋贈也惠及芭蕉、竹子們，溪水流經的綠植都有了滋養，更加蒼翠欲滴。

當然少不了無冕之王烏欖樹。那老樹沿湖種植，粗壯蒼老的樹干很古怪，從極低的樹樁伸出無數的龍爪，顯示出遒勁和纏繞。華蓋郁郁蒼蒼，五六十歲的樹爺爺還擁有一頭濃密的頭發。樹下，一座貌似看林人的小石頭房子，墻面灰暗斑駁，檐下竟還擺有石桌石凳。想象一下這個畫面，煙霧彌漫，仙人在此泡茶弈棋，真可算得上仙境了。

這個湖有多大??？走啊走啊，始終還在西岸，還沒看見水庫的尾巴。這邊的湖岸和對面的湖岸，像兩片嘴唇，濕潤，溫柔。唇呼出的是干凈、幽深。碧水漸漸暗淡，幻化成清冷。前面的路還無邊無際，走向幸福，走向更深處的湖岸。

對岸的度假山莊已經亮起了華燈，掩映在暮色中，若隱若現。游人也是像我這樣，因山清水秀的水庫景色慕名而來的嗎？燈色映在湖面，滿目流金，更添了一分安詳。在這個淺冬，沒有潑墨重彩，沒有凝重冷澀，色調柔和而酣暢，線條干凈而凝練，讓你內心充盈著莫名的感動。

我隨手扯了一根蘆葦把玩著，伴著鳥兒清脆的歌聲往回走去。雙手甩著蘆葦，像指揮一支交響樂隊，帶著力量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