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艾粄
■康兆妮
“咚—咚—咚—咚”,一間簡陋的房子里,傳出像是慢四步舞曲鼓點的聲音,在寧靜的村莊顯得親切、溫馨,間中傳來一陣陣笑聲。這是一位村民建起的艾粄作坊,我們為找尋記憶而來,聽說今天踏艾粄,屋子里圍滿了聞訊而來的鄉親,都是為一種情懷而來。
作坊很簡單,主要工具是一口石碓,一個用青麻石打磨的石臼,中間鑿成圓形的深窩,一根枕木碓杵,兩端擱在凹槽中,碓頭連接著碓杵的前端,上寬下窄,酷似馬頭。主人說,這是拆老房子時,一間磨坊里的石碓,他看著丟棄了可惜,便將它搬到新建的堆放柴火的房子里。起初,覺得搬回來的,是一件老物件,也沒想過它能起什么作用,只是單純想著丟棄了可惜,因為它身上帶著幾代人的印記。對著它,便想起了小時候使用它的情景,后來萌生出用它來制作艾粄,以便鄉親們吃到最原始的風味。
他一邊說,一邊開始今天的勞作。他把擇洗干凈的艾葉放在石臼里,鄰家一位清瘦的大叔站在碓杵的尾端,雙手扶著扶手,一只腳站地上,另一只腳踩在碓杵的尾端,一踩一放,碓頭砸在碓臼的艾團上,發出“咚—咚—咚—咚”的聲音。節奏平穩,讓人聽著有種歲月靜好的舒適感。主人往艾葉里倒入少量的茶油,用一根小杵和著節奏,不時地攪動艾葉,以讓其均勻受力。一股自然的艾香在屋子里彌漫開來,隨著空氣的流動,飄到村道,吸引了越來越多圍觀的大人小孩。
一團團潔白的糯米粉,被滾到碓窩里,隨著不斷攪動,潔白的糯米粉與青綠的艾葉慢慢地糅合在一起。變成淺綠,然后變成碧綠,漸漸地變得油潤。碓頭與粉團越來越纏綿,踏碓杵便越來越吃力。這時候,頑皮的孩子們便忍不住上去踩幾腳,為大叔加油助威,只是沒幾下,便大聲嚷嚷:“好累,腳有點酸!”敗下陣來。大叔滿臉笑容,一直不緊不慢地踩著碓杵,看不到一絲倦意。
看著不停攪動的主人,我提出能否讓我試試,他說:“不行的,你別看著簡單,但是里面很講究技巧。不僅要配合踏碓的節奏,更要講究攪動的位置,一步不實,便有可能打到鼻子或臉,很可能受傷的。踏碓看著似乎簡單,其實很講究巧勁,否則就很容易累,正所謂熟能生巧,巧能生妙也!”勞動產生智慧,怪不得史書上說,勞動史是人類發展史,只有在不斷勞動中,人類才會不斷進步。
艾葉和糯米粉的顏色,從涇渭分明到相互交融,從碧綠再到油潤,經歷了一個多小時。經過踏煉的艾草粉團,表面光滑油亮,硬軟適中,用手拉,韌性十足。
年輕的媳婦拿起粉團,熟練地分成一塊塊80克左右的小圓團。嬸子用拇指輕輕一捏,粉團便向四周散開,形成一個中間凹陷的圓,舀一勺事先調和好的芝麻糖,包住,在手掌搓圓,碼在蒸籠上,如同一個個翡翠玉鐲。
待做好一蒸籠,柴火灶里的水剛好燒開,隔水蒸艾粄就可以開始了。通旺的柴火讓大鐵鍋里的水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騰騰的熱氣帶著艾草和糯米的清香,誘惑著我們的味蕾。七八分鐘后,嬸子把鍋蓋打開,一大團白色的水汽噴到屋頂,一股濃郁的香味讓我們深深地翕動了幾下鼻子。我以為艾粄熟了,沒想到嬸子又把鍋蓋蓋上。我好奇地問:“不是熟了?”可能是我那貪吃的樣子很滑稽,引起一陣哄笑。“如果一口氣蒸下去,艾粄會干癟的,不好看,就像人的成長一樣,偶爾需要減壓,我這是讓艾粄喘口氣。”嬸子笑著說。
在一陣陣歡笑中,艾粄出鍋了,客家諺語里說“冷粄子熱豆腐”,是指豆腐得趁熱吃,粄則要等它涼透了更可口。我們可不管這些,等它不燙手了,就迫不及待地吃起來。艾粄軟糯有彈性,吃完齒頰留香,艾草和芝麻糖的香味彌久不散。等它涼透,那勁道更是妙不可言,粄胚緊實有力韌性十足,一口下去,芝麻糖緩緩流出,宛如瓊漿。
艾草不僅可以用于制作艾粄,還有許多用處。艾草還可以煎服、針灸,客家人最常用的是做艾粄。它既是客家人清明時節的祭祀供品,也是傳統小吃。制作艾粄的手藝不同,會讓口感和味道有著天壤之別。用石碓踏艾粄,是客家人刻在骨子里的記憶。
“咚—咚—咚—咚”,這間簡陋的房子里,又傳來踏艾粄的聲音,越來越多的人愛上這里的石碓踏艾粄。這里踏出來的艾粄,帶給大家味蕾的滿足,也給主人帶來商機。也許,這口石碓,會如這里的遲花生一樣,成為村莊一個新的符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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