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偏愛我
■胡世遠
坦誠地說,我承認母親偏愛我。
上學的那會兒,母親在我的書包里裝滿花生。只是花生吃光之后,我又從學校跑了回來。這些記憶現在被哥哥姐姐們常常提起,早已成為一件有趣的事情。
母親是一個可憐的人。排行老二,上有姐姐,下有弟弟和妹妹。在舅舅三歲時失去了母親。后來姥爺續弦,后媽帶來五個孩子,又生下三個。很難想象母親當時的處境。
母親沒有讀過書。早早地嫁給父親,那時我的爺爺奶奶早已過世,唯一的叔叔在黑龍江定居。是母親一個人一把屎一把尿地將六個孩子拉扯大。前幾年母親在上海做了一次大手術,盡管眼下身體有所恢復,但也元氣大傷。很多從前的事早已模糊不清了,只是每每問起我們的生日,母親立刻有了精神。
老大七月十一,老二七月十七,老三正月二十一,老四五月初四,老五八月初十,老六六月初十。像背書似的,一口氣說完。六個孩子的生日沒有忘。母親八十二歲了,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她不知道。
每逢六個兒女聚在一起時,我們就會給母親過生日。
或許這些微小的幸福,容易遺落于奢望的田野。或許它是淺淺的腳印,雪花般安靜,在等待做夢的人。或許干脆它什么也不是,正如現在,我將它偶爾提及。我同樣不知道母親的幸福在哪里?在愛與拯救之間,我突然迷戀一種看不見的、隱秘的東西。
當風劃過鄉下土坯房的縫隙,我的秘密就藏在那里。許多年過去,母親蒼老,我不能陪在身邊,老屋也聽不到我的呼喚。當年的煤油燈,照亮一個農家孩子的遠大志向。我不止一次地想象,在故鄉黃昏藍色的花園里,坐著白發蒼蒼的老母親,我們跪下來,讓母親撫摸。因為還有活著的母親,我們以為自己很年輕。
為母親寫點什么,有些語無倫次。
我只想在這里聽風,像悠遠的馬蹄聲。草木蔥蘢之時,我有很多話想說。說那金子般的太陽,說那蔚藍色的田野,說那連綿的群山,一片松林,我曾經來過,仿佛松鼠一樣。從樹上竄到樹下,在雨后像傘狀的大蘑菇面前,停了下來。
或許正如美國詩人弗羅斯特所說:清晨樹林里有兩條路,你走了這一條,另一條路就只能隨風遠去。
母親節到來,同一片天空下,屬于母親的五月。在這乳汁般的時光里,呼吸成為最動聽的聲音。
一陣微風吹拂,搖晃著羽毛般的渴望,那是一只什么鳥?
我站在偉大的遠景里,致敬生命、窗口、疼痛、天空,抑或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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