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村度夏
■唐銀生
在城市里過夏天,常被稱作“熬苦夏”。熬著熬著,我就情不自禁懷想起兒時在鄉(xiāng)村度夏的種種樂趣來。
鄉(xiāng)村的夏是醉人的。稻花香里說豐年,聽取蛙聲一片——夏夜里,嗅著稻香聽蛙鳴,人與自然互動,何其舒爽!到了午間,雖說夏日炎炎似火燒,可人們偏愛躺在樹蔭底下睡午覺。那里有山谷吹來的習習涼風,有樹枝間飄出的裊裊蟬鳴,睡著睡著,鄉(xiāng)民夢里就儲滿“除了神仙就是我”的鄉(xiāng)戀情結。
我們小孩子是不睡午覺的——上午要上學,下午要放牛,要是睡午覺,哪有時間去玩呢?中午的玩法五花八門,印象最深的是采楊梅、抓魚和偷吃三種。
夏至前后,正是野生楊梅成熟的季節(jié)。老家雖是丘陵地帶,山不高,但密林深處還是有不少楊梅樹的。要摘楊梅,得提前多日做準備。先要偵察好,是不是快成熟了?隨后備好采摘工具,比如開路用的鐮刀,鉤枝用的小竹竿,裝楊梅用的竹籃;最后,約上三五個年齡相仿的小伙伴,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出門,生怕被大人阻止、小弟小妹跟隨。爬山過嶺繞上幾里路,來到楊梅樹前。望著一樹樹火紅的楊梅,頓時垂涎欲滴。“折來鶴頂紅猶濕,剜破龍睛血未干。若使太真知此味,荔枝焉得到長安?”古人對楊梅的生動贊美,顯示了楊梅從色到味的非同尋常。禁不住這尤物的誘惑,小伙伴們爬樹的爬樹,攀枝的攀枝,一會兒功夫,就各自占據(jù)一根枝椏。先挑紅得發(fā)紫的楊梅猛吃一頓,待到吃膩了,牙齒也酸得差不多了,才往籃子里裝。十多歲的男孩眼疾手快,不出半小時,籃子就滿了。幾棵樹的楊梅也所剩無幾。回到家時,大人往往要責罵幾句,而后就嘗著酸酸甜甜的楊梅笑逐顏開。
楊梅季節(jié)性強,每年摘上兩三回就沒有了。我們更多的時候是相約去抓魚。玩這個父母一般不反對。夏天勞作辛苦卻鮮有葷吃,而孩子的努力有可能讓晚上的餐桌上添道葷腥。釣魚是挖了蚯蚓坐在池塘邊的樹蔭下垂釣。有些孩子一中午能釣上好幾斤,我性情急,頻繁變換地點,收獲甚少。我喜歡戽魚。雖然累些,戽干一凼水要花上一兩個小時,但當看見一大簍活蹦亂跳的魚兒,所有的勞累一掃而光。
若是楊梅摘完了,毒魚又不準去,三五個伙伴一商量,就決定上山采野果子吃。夏天山上野果子很多。常見能吃的就有吊長帶、地長帶、六月宵……都是酸中帶甜很提胃口的。現(xiàn)在才知道,鄉(xiāng)民叫“吊長帶”“地長帶”的東西,就是現(xiàn)在叫藍梅的那類果子,吃多了,口腔、舌頭都變成紫色,但也無妨。要是這些東西也不多了,就有人提議去偷一些地瓜、花生、棗子之類的來吃。但只有膽大的孩子才敢去,因為被抓了就可能挨罵甚至挨打。我有一次參與去偷鄰居伙叔家的梨,就差點被抓到。伙叔對我們這些孩子早有提防。他聽到響聲就沖出家門呵斥并驅趕著。我那時已爬到樹頂來不及跳下,就躲在密密的枝丫間一動不動,以為伙叔沒有瞧見。當夜,伙嬸提了一籃梨給我們嘗鮮,順便告訴我母親,白天一群孩子去偷了她家的梨,你兒子爬在樹上我老公裝作沒看見,怕他受了驚嚇掉下來。我聽了又羞又愧,巴不得找條地縫鉆進去……
在鄉(xiāng)村度夏,就是這樣情節(jié)跌宕,充滿刺激,其樂無邊。“人皆苦炎熱,我愛夏日長。”唐代詩人李昂的感慨,我亦深有同感。幾十年后的如今,隨著時空變換,我有了懼怕度夏的感覺,也很憐惜那些跟著大人住進城市的孩子們。他們衣食無憂,卻沒了我們當年多姿多彩的童年樂趣。而大人們呢,出門要忍受水泥地面積聚的四五十攝氏度的高溫,入室吹著空調(diào)似乎愜意,但若分寸把握不好,或者本來就身單體弱,很可能患上感冒、拉肚子之類的空調(diào)病,讓你經(jīng)受折騰。從這點而言,“熬苦夏”一說,還真是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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