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鄉
■梁泳
把生于斯長于斯的故鄉壓在深睡在記憶里,活在節日中,這實屬是對故鄉的一種叛逆和無情的諷刺。故鄉是一處最值得留戀和永生不能忘記的心靈家園,而我的故鄉,現在真的只活在節日里。
故鄉的小橋流水,一條鋪滿鵝卵石的小路從老家門口蜿蜒而過,小路的兩旁長著知名和不知名的樹木。馬致遠在他的《天凈沙·秋思》里,描繪出一幅凄涼動人的秋郊夕陽圖畫,表達出旅人羈旅之苦和悲秋之恨,他鄉凄苦的心境。不過在我的心里,故鄉從沒有帶給我一絲絲的凄涼和思鄉之痛,雖然離開它已幾十年了,但故鄉的流水,故鄉的煙火,故鄉的一草一木,故鄉的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在我心里是一種滿滿的幸福,最能洗滌心靈的疲憊,如醇厚的美酒,讓人沉醉而不愿醒來。
故鄉在我的童年里,生機蓬勃,處處充滿朝氣。門前那條小得只容得下兒時小腳丫的溪流,在每年第一場春雨后,便有一群或是幾只長著絨毛的小鴨子,在略帶著寒氣的水中歡快暢游起來。母親也在春日的暖陽下,把藏了一冬的衣物帶到了溪流邊上,掀起了陣陣水花。為了追趕溪流中的小魚、小蝦,我和三五個小伙伴,干脆連鞋子也不脫,急急跳進溪水中,釋放著銅鈴般的笑聲,直到母親拿起小木棍或是小竹棍,追著我們跑向村頭或是溪流盡頭。
村中央的廣闊稻田里,在村里響起布谷鳥叫聲之際,年長的伯父們或是正值年輕力壯的叔叔們,都會牽出休息了一整冬的大水牛,在年前犁好的稻田,和著流動的溪水,把整片土地如變戲法一樣,打造成一塊塊明晃的大鏡子,在田頭或田尾一角播下剛冒出嫩芽的谷子,種下盛夏油綠綠、金秋黃燦燦的希望。夜晚,更是我們小孩子歡樂的海洋,不管有沒有吃過晚飯,只要村里如鏡子般的稻田里亮起一盞松木煙火,我們便也緊緊張張提著白天準備好的粗糙工具,呼上三五同伴,便加入捕撈故鄉特有的鱔魚和泥鰍大軍之中。此時,不是為了深夜時有多少收獲,只要是能踩在柔軟的泥土里,我們便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快樂。
故鄉的山,一年四季涌動著強勁的生命力,春天的筍破土而出,吸引著整個村子的鄉親們去品嘗第一口筍鮮;夏季濃濃的綠蔭中,引來流淌著如黃豆大汗珠的鄉親,或躺或坐,聊著稻花香里又一個豐收之年的快樂話題;秋冬季節,高大的椎樹上結滿椎果隨風而下,知名或是不知名的野果在秋風中散發著陣陣幽香,這時不管年長的還是年少的,只要是腿腳靈活,進山去拾采自己想要的果品,便是一年中少不了的一件大事。
童年的故鄉,路上總是少不了鄉親們匆忙的腳步,村里總有鄉親們忙碌的身影,春種秋收,夏長冬藏,四季里蘊藏著郁郁蔥蔥的生機和強大的生命力。可是,而立之年后的我重新走進故鄉,卻是一幅無比傷感和凄涼的景象,此時故鄉已少了低矮的瓦屋,再也沒有了窄窄且高低不平的土路,就連常在夢里出現的那條小溪,也改造成了幾米寬的河流,兩邊砌起了高高的河堤,讓人們再不能與溪水來個隨意交流。村里的小路,鋪起了平整寬闊的水泥馬路,架上了造型精美的高大路燈,童年時少見的水泥房子,已隨處可見。夜晚的鄉村很寂靜,沒有人聲,只有不知名的昆蟲和各種鳥的陣陣叫聲,嘈雜在故鄉夜色里。
山也失去了生機,兒時進出的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瘋長的不知名的灌木,把人們重重隔在山林之外。故鄉此時沉睡了過去,我不知道,這時的故鄉,還值不值得繼續去掛念,故鄉還有沒有未來和夢想,現在睡著的故鄉,還要多長時間醒來,淡淡的鄉愁,沉重的憂慮,成了自己每回一次故鄉的心病。
然而,自己的擔心在這幾年里,漸漸得以寬慰,故鄉在節日里,屋內燈火通明,和著路上那一盞盞高大的路燈,爭相輝映,節日里在故鄉路上的行人多了,節日故鄉的夜空,總少不了五彩繽紛的煙花在綻放,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肉香,一時間,故鄉沸騰了,故鄉又活過來了。我不知道,故鄉這樣是一種幸運還是一種幸福,但我知道,有著強烈生命力的故鄉,在游子堅信落葉歸根的情懷中,肯定不會只活在節日的時間里,不論時空如何變幻,故鄉一定會活在平常的每一個白天和夜晚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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