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梁

淅淅瀝瀝的秋雨下了一天，傍晚時分停了。舉目望窗外，天色并不昏暗，我決定去不遠處的山中走一趟。平日無事我經(jīng)常傍晚去山中，很喜歡那種暮色蒼蒼、青山寂寂的氛圍，覺得山風(fēng)能蕩滌人心，歸鳥的歡叫聲可以喚起我對明天的期許。總之，山間景美，適合安放心靈。

雨后的山，真的是空山了。除我之外，應(yīng)該沒有第二個人。可我轉(zhuǎn)念一想，其實少有人跡的山不能算空山。相反，因為沒有人來打擾，山的內(nèi)容更加豐富。山間的草木以及鳥獸都呈現(xiàn)出最佳狀態(tài)，它們盡情地舒展自己，完全成了自然中一個個靈動的音符，共同奏響了一曲和諧的天籟。這樣想著，我把腳步放得又輕又緩，怕驚擾一座雨后秋山的寧謐與和諧。

空山，新雨，暮色，秋天，這幾個詞不加任何多余的描繪，本身就是一幅絕美的畫，與“枯藤老樹昏鴉，古道西風(fēng)瘦馬”類似。人間最美的意境是大自然創(chuàng)造的，渾然天成，根本不需要人的加工。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山中的氣場極為強大。人置身其間，覺得被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氣息裹挾著，簡直要化身山間的一株草了，徹底與山融為一體。山的清幽，雨的清涼，秋的清爽，齊齊涌過來，身上的每個毛孔都舒張開來，非常舒服。

青石山路曲曲折折，被雨沖刷得沒有一絲泥污，卻并不顯得濕滑。行走山間，連腳下都是爽利之感。草木被雨洗過，愈發(fā)青蔥，在微微的暮色中顯得綠意深深，翠色濃濃。偶爾一陣風(fēng)過，樹葉上的積水“嘩啦啦”傾瀉而下，像急雨一樣。雨絲飄過來，落到肌膚上，清涼極了。我的右手邊有一棵很老的梧桐樹，它大概上百歲了吧，很滄桑的模樣。我停在樹前，抬頭仰望，這棵老樹高傲而冷峻地俯視著我。它年年歲歲居于山中，見過了多少場風(fēng)雨？今日的雨對它來說不過是最普通的一場，連它的頭發(fā)絲都不能撼動。它立地擎天，巋然不動。所有歷經(jīng)風(fēng)雨而能保持挺立姿態(tài)的生靈，都是值得仰望的。秋天雖至，落葉并不多。山間的草木都在與季節(jié)抗爭，它們都在最大限度地延長著生機勃勃的綠意。新雨之后，整座山的氣質(zhì)一點也不蕭瑟，反而有煥然一新的活力。

雨后的鳥鳴聲并不多，鳥兒們躲在巢里一天了。平日里它們在山林里忙碌一天，晚歸的時候嘰嘰喳喳，向伙伴們講述一天的收獲。而雨天歇息，鳥兒們有點意興闌珊，索性不發(fā)聲了。有少數(shù)好奇心重的鳥兒，飛出來看看雨后空山。它們的叫聲跟平時也不一樣，好像在試探這座安靜的秋山是否依舊。稀稀落落的鳥鳴聲，顯得山間更加幽靜。行走在山路上，有時會遇到一只飛掠而過的鳥。我注視著它，直到它飛得沒了蹤跡，便算是與它心神交流過了。看著鳥兒消失在密林之間，我便知道它找到了自己的家。

空山新雨晚來秋，山林的調(diào)子卻一直是清爽的，沒有半點令人沮喪的灰色調(diào)，我?guī)缀跻谩傲汲矫谰啊边@樣的詞來形容了。這樣的美好時刻是短暫而難以復(fù)制的，十分值得珍惜。想來世上的良辰美景大抵都是各種機緣巧合促成的，比如季節(jié)和時間的縱線，加上山林和雨后的橫線，完美交叉在一個點上，營造了“空山新雨晚來秋”的美好氛圍。

暮色越來越濃，林間的氣息在往下沉，我轉(zhuǎn)身回返。待我回望山林的時候，山林贈我一個美麗而神秘的微笑。一身輕松，滿心清潔，我踏著輕盈的腳步，往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