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西

他說起遠(yuǎn)山河流，

白露為霜。麻雀是成排的

在電線上，一無所想

這樣安然度過冷冬。

他說話的時候，我在路上。

他說起谷粒

積壓在門前，陰雨連綿數(shù)日。

與他同歲的近鄰，

死在凌晨三點，多好的時日！

他沉默了。

他沉默的時候，我在路上。

二月

二月清晨，有人

在霧靄間漫步。

喜歡把腳步放得很輕，

像鳥雀，落在枝頭。

有人，假裝自己

是潮濕的房子，

或是白色的足音，

或是正在醒來的母雞。

水霧退了，

有人踏上一縷陽光

返回故鄉(xiāng)，

生活在陌生人中間。

留言條

我看到了，你說的果園。

晨霧還未散去，幾枚橘子

穿插在綠葉間。

今晨的空氣，真清新啊。

沒有麻雀和房東，

我踏過的石梯

鋪著青苔，讓人懷疑

是否有人經(jīng)過這里。

但我知道，我知道

你就在這扇門的背后。

冬天來了，你留戀起

溫暖的事物，就像我

常做的那樣。

我走了。如果醒來

見到這張條子，希望你能明白，

我曾如約而至，如昨夜微雨。

有些事物

有一些事物

懸在夜色里。

太小，太安靜。

總是對自身太過沉浸，

對過往的人或花朵，

無法投上懶散的一瞥。

有時，它們落在

我身上，像是塵埃。

但對夜晚的懷念

終會被喚醒。它們終會

想到：事情已然變化，

如射出的箭矢。

晚年一景

想象他坐在樹下，

夜晚和清晨相似，

一生與一日雷同。

想象他的偏好，

諸如黑衣裳

和緊縮的面容。

靈魂是灰色的。

想象他受到的傷害

和不再受到的傷害。

想象他的呼吸，

他的微笑，已無人理解。

想象此時，風(fēng)吹過，

留下的空白那么巨大，

以致無人察覺。

致你

你來了，你退隱。

你沒有逗留，或逗留

片刻，或更多。

我不知道。

你平分日夜，催生花朵。

你讓雨水落下，

你在天空里種植麻雀。

我不知道。

你在夏日里

會感到冷嗎？

你去年寫的信寄給了誰？

我不知道。

只是啊，夜晚仍舊孤寂，

白晝?nèi)耘f憂心如焚。

城市仍舊是城市，

而我已不是我，

我想起你，你

已經(jīng)走了，或者根本沒來。

這并沒有什么，

你在消失時最美了。

種種悲傷

像光涂在枯葉上。

像紅色崗?fù)?/p>

無人眷顧的電話機。

像“前方施工，繞道而行”

的藍(lán)色標(biāo)牌。

像陰影。

哦，那么多人，那么嘈雜的車輛，

那么寂寞的斑馬線。

在種種悲傷的黃昏，

我想起你，走過街衢，

海風(fēng)吹起你素色的單衣。

山居日記

深夜醒來，

鳥群寂靜。

相熟的牝鹿

沉眠于山巔。

睡去時，風(fēng)替我掃去

門前落葉。

我覺得我老了，

內(nèi)心已無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