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荷開(外一章)
■吳湘
昨日與友人剛說了想去看荷的話,今天清晨五時未到便自然醒來。大約是有那么一點心靈感應的,既如此,就去看荷吧。
昨日下了一場雨,今天地卻是干燥的,夏日的風雨來去匆匆,只有太陽是瞅著了機會就要冒出來。五時十五分出門,天灰蒙蒙,尚未大亮。路上行人與車輛不多,但三三兩兩還是能遇見,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
要去的是蘇家圍,車從市區駛入東源縣城,過木京橋后開往仙塘鎮古云村。這條路我是熟悉的,在這條路上往返了不知多少次。我曾在這駐村3年,經過此地,親切感油然而生,但并未停留,畢竟想要趕在日出之前到達目的地。
古云往義合的路,一側是山,一側是水,道路在山水之間,頗有些詩意。一個不留神,朝霞與初升的旭日都出來了,霞光柔柔,江水悠悠,朝陽溫潤。此時,看不看荷,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眼前風光正好,何不就地欣賞?我停了車,走到江邊,憑欄而眺,感覺內心剛升騰起的一絲浮躁漸漸被壓下去。生活大概就如與這場日出的偶遇,天氣預報說有雨,但只要出了門,只要愿意抬頭,陽光還是會來。再遠的終點,方向對了,步子邁開了,就會有到達的一天;心有暖陽,便無薄涼歲月。
這是個美好的小插曲,給這一次賞荷增添了溫暖的色彩。我賞了一場日出,繼續朝著目的地而去,這一路再無波折,直奔蘇家圍荷塘。
荷塘已有人在,兩個居民,三個游客,都是女人。這身份很好辨認,兩個坐在矮凳上的嬸嬸,顯然是居民,一堆碧綠的芋梗就在她們身側的地上疊放著。芋梗細長又有厚度,看來已經洗凈,她們正在剝皮去絲,是在準備晾曬呢。義合鎮的酸筍、酸芋梗可都是出了名的,我可太愛了。這一堆的芋梗,除了要放在這地堂晾曬風干,還有一些嫩的是擇好先放著,晚些回去用開水燙過,切段入壇,要做成酸芋梗的。酸芋梗用辣椒、蒜蓉一炒,香油一潑,口感柔軟而生脆,唇齒留香,單是想一想就忍不住要咽口水。
我趕緊把目光從芋梗處轉移到另外的地方——荷塘,不然一會真流口水了,可不鬧笑話了。有三個女游客,正在專注地拍照賞荷呢。她們約莫五六十歲,都身著旗袍,身段均是曼妙,氣質皆典雅。我隔著荷塘都忍不住先多看了她們幾眼,都說歲月從不敗美人,是有道理的。
再看荷吧。我沿著塘邊,一枝枝荷看過去。荷塘不大,時間充裕,我有足夠耐心去和每一朵花、每一片葉交談。“荷葉羅裙一色裁,芙蓉向臉兩邊開”,滿池碧綠中,那細嫩的葉子平靜從容地躺在水面上,看著瘦弱卻能支撐一朵花開的荷莖從水底探出,一枝枝的嫩芽已為盛開做好準備,一朵朵盛開的荷花在努力成為一個圓。
在這樣不熱不燥的光陰里,青蛙還沒吵鬧,遠處樹上的蟬鳴隔空而來竟成了動聽的樂曲,但這樂曲與鴨子的歌聲顯然不搭。不知何時,來了一群鴨子,只見它們悠哉悠哉地踱著步來到塘邊,再一只跟著一只跳入水里,它們在沒有荷的那一片塘水里“嘎嘎嘎”地唱得歡,又似乎在開晨會。有兩只漸漸地離了群,游上塘邊的石階陰涼處,耳鬢廝磨,不知在說什么悄悄話,好一派“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場景。
太陽漸漸上移,我看一眼時間,正好回去上班,且揮手與這逍遙鴨子告別,且與這荷塘、這荷暫別。沿著荷塘往來時路返回,眷念地再看一眼,卻發現我初來時看到的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苞們都展開了花瓣。它們在日光下,一寸一寸地綻放,我竟不知不覺見證了它們的成長。原來,一朵荷的盛放并不需要太長的時間,只要陽光足夠,只要我們愿意等待。
荷呀,盛夏悠長,我們來日再會。
年少不識荷花美
驕陽來了,夏天就到了。蟬多起來,熱烈地鳴唱,聲遠音噪。
陽光一出即盛夏。午間,即便是不走動也能出汗的時間,我卻最喜此時獨自去覓一處清涼。觀塘村的荷花開到深處了吧。離上次和友人一起去看荷已有些時日,那荷塘的花,不知是何光景了。
這般想著,車就駛進了觀塘村。
果然,炎熱的午間比清早還更要人跡罕見。疼愛后輩的老人一大早就發來信息,說這么烈的太陽是要避開的,不得已定要出門便撐傘吧。可我是個不愛撐傘的,戴個帽子也算聽了老人言了,心中卻想著,當是要去折一片荷葉。若舉起一張大荷葉,應當比任何傘、任何帽子更能得一片清涼。
荷塘的花與前些日子所看,未有大變化,還在花期中,處處有花苞,處處有盛放的花,粉的、白的,競相爭艷。事實上,進入荷的花期以來,我已經多次為它而來。常常就在這樣的午間,靜立著,長久地凝望著它們,每一個瞬間,都覺得充滿意味。
但即使我看了無數遍這荷的風景,我依然覺得它很美。余光中說,那就折一張闊些的荷葉,包一片月光回去,回去夾在唐詩里,扁扁的,像壓過的相思。我很喜歡他這話。有時候覺得來看荷,不僅是為了看那一枝荷開,也愛看葉子,愛看梗莖,愛看蓮蓬。有時,甚至是為了看一朵已然落了花,只剩花蕊的蓮。而在這樣的午間,看青青碧葉,比花更誘人。我也想效仿余光中,折一張圓闊的荷葉,卻不包月光,不包相思,只包這份不為人擾的心安與沉靜。許我在那彩色的荷花之中打包一份清新的綠意與清涼,在日后煩躁的時光里,能平心靜氣一些。
但我終究沒下手。有些事物只適合珍存在文字與圖片里,在該在的地方發光發亮便好。夏風吹過,荷葉層疊起伏,碧湖清香滿溢。聽角落里的青蛙陣陣歡叫,看塘邊的樹葉隨風搖曳,陽光一陣一陣在水里蕩漾。樹上蟬依舊吵鬧,鮮綠的樹葉被曬得反光,身上噴的驅蚊水已然失效,蚊子也開始親近我。但我沒有急躁,低頭看,低垂的花瓣和蕩漾的池水相互映襯,我想所謂的歲月靜好,應該就像現在這樣,腳步不疾不徐,心情不急不躁。
和往常一樣,我將自己交付于這一池的荷,沒有理會喧囂的蚊子,它也是賞荷當中的一環呢。站立久了便轉而靜坐于陰涼處,用我那藤制的帽子當蒲扇,搖動起來,蚊子便不近身。樹影斑斕,陽光迷眼,我在“蒲扇”一搖一晃中看著一池荷開。荷塘里,荷尖上的蜻蜓正翩翩飛舞。蜻蜓大多是紅色的,透明的紅色羽翼在陽光下特別好看,腦海里一瞬間就響起了小虎隊的歌:“飛呀飛呀,看那紅色蜻蜓,飛在藍色天空,游戲在風中不斷追逐它的夢……”青春的記憶撲面而來,免不了又一陣緬懷。青春與荷,關系不大,卻總是跟一只只紅蜻蜓相關。而此時,一只蜜蜂大約是嗅到了荷花的香氣,它飛落下來,盤旋在一朵即將盛開的荷花周圍,找準目標后俯沖而下,準確地鉆進了花苞里。它的沖擊將我對青春的思懷也一并擊碎。
年少不識荷花美,悟香已是近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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