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世遠

隨意草

想一想，就很美好。

隨意而不散漫，自由而不張揚。或許在每個人的心中，會有這樣的時刻，可以容納孤獨的空間，哪怕是一小片自己的天空。

從黎明到夜晚，一粒塵埃、一縷風，或者是你剛剛擦拭過的鏡子，當陽光照過來，誰又能說自己不是那影子中的影子。

之所以假龍頭花也叫隨意草，源于小花密集，如將小花推向一邊，不會復位，因而得名。當風吹起，它們便有了更多可能的機會。隨意草本身會不會厭倦這樣的生活，答案藏在空虛的星光中。

陽光和微風里，我們總是要問幸福在哪兒，看，它就在那里。

腳下的土地生長出果實，一個個酥軟的早晨，守護自由的睫毛，明亮地燃燒。我聽見溫柔的時辰，呼喚人間萬物的姓名。

還有那么多，我從未經歷過的事情，時光就這樣逝去。

有鳥從林中發出聲音，似乎和你我一樣，珍惜緣分。過了花期的隨意草同樣不再生長，說枯萎，就枯萎了，只留下輕松與從容。

無數場暴風雨，像故事一樣鉆進窗。晃來晃去的人啊，我們的身體里原本有光。

像隨意草那樣，我想表達的，所有幸福的念頭，與接下來的余生分享：

我們接受禮物，泥土是多么富于彈性。敞開的世界，取決于你是否認識自己，面對時間和物質，內心要什么。陽光再次新鮮時，我認識那看得見的花朵，真實而自然。

一片藍色的曠野，靜默的夢露珠般飽滿。

落花余香

幾只鳥，在光禿的枝頭。更多的，還在空中飛。

落花安靜，像孤獨者思考，還有多少時間，陽光灑下寬恕和愛。

那些淡黃色的、紅色的落花坐在綠色的葉子上，恍若一幅畫。傍晚的鳥雀，打開自己的家門。比落日更純粹的，莫過于頭頂的月亮。或喜悅或憂傷，想象在風聲之外。

至于掛在樹梢的風箏，一直在等候它的主人。

未被打碎的愿景里，我希望，眼前的每一片落花都有美好的歸宿。正是這最后的香氣，勝過所有的曾經，我將它們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放在一塊干凈的絨布上，留下你看到的照亮沉悶的色彩。

僅憑這一點，落花就值得尊敬。

還有多少看不見的事物，在這個秋天，仿佛瘦骨嶙峋的人，倒在潔白的床單上。

應該感謝落花，是它敲響警鐘，我知道，所謂的花草，忠實于時間，帶著安靜而來，面對塵世的喧囂，只能是自言自語。

真正荒蕪的，是一顆漠然之心。

“春風來不遠，只在屋東頭。”還有什么不可以接受？我已倦于流淚。

此時，落花看見并祝福我們，清雅的時空到處都是仙境。我在意的是，一小朵落花發出的聲音，傳向遙遠、穿過荊棘，暮色安詳。

智慧的火焰如金子一樣閃爍，塵土之夜，一個人以身為廟。

我了解黑暗的后面。

耨耨

也就是野生的櫻桃，紅色或紫紅色球形的果實著實讓人心生喜悅。

它們和父親一起，都生活在蔚藍色的天空下。

唯一不同的是，父親的房前屋后，長滿了草。若不是熟悉地形，沒有墓碑的墳頭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一不小心就容易跪錯或哭錯地方。

后來一想到，給大地下跪是應該的。淚水終究會被風帶走，或者留在土壤里，也就釋然了許多。

這些年，我總是感覺，身后有一只狼追趕我，我不斷加快步子，直到后來，拼命地奔跑。有一次我忽然停下，猛回頭，看見一張人的臉。

有形和無形，柵欄和花朵，無非取決于你我的心境。“每一次尋求健康成長的努力，都應當從內心向外部世界。”正如《歌德談話錄》中所言。

就像面對耨耨這兩個難寫難念的字，又何必那么較真呢？于我，有底線的自由從果實的隱喻和內涵開始。刪繁就簡，莫過如此。

野生的櫻桃，就簡稱野櫻桃，也不是不可以的。

在秋天的蕭瑟中，能夠看到一抹明亮的色彩，多么幸運！一枚落葉落下來，緩緩地進入自己，它們還有未來，影子是表象，你聽，光禿禿的櫻桃樹還在歌唱。

正如孩童時，我們犯下錯誤，容易被生活原諒。躺在母親的懷里，不曉得什么時候就睡著了，淚花的印痕還掛在小小的臉蛋上。

多么可愛的野櫻桃，它讓多出來的日子，從灌木叢里鉆出來。

天竺葵

天竺葵，也叫洋繡球。

在大片綠色的葉子簇擁之中，一種迷人的紅特別惹人喜愛。

當我蹲下來拍攝時，將鏡頭后面的背景虛化，呈現在我眼前的，是出色的嬌艷，在這漸涼的秋日陽光下，這寂靜之美，讓時光充滿活力。

有相當長一段時間，我仔細端詳它，期待能夠從中找到什么。

至于具體是什么，一時間我也說不清楚。

沒有陰影的神話，像一朵花，在時間的懷里挺直腰板。

一場歡愉之后，我們正置身于月朗風清和片片落葉之間，生命的答案正被時間之手托起。

被塵土覆蓋的神秘和夢境，仿佛翅膀上的羽毛。

遙遠正走向我們。

還可以添加一些什么，比如蔚藍的天住在一個人的心里；比如轉瞬即逝的歌聲，在暗夜里，閉目打坐的人看見月亮。

我們不像季節，春天到來滿地枯萎的草，又綠了。

當紅色的火焰升起，我開始對自己如此信任。想象一朵天竺葵，不緊不慢地開在我們經過的地方。

在塵世的顫抖中，和風雨一起走向陽光。

人間草木

人間草木，從不荒涼。

記憶看見我，就像一道光，像醒著的夢。在那些模棱兩可的現實面前，我抓住自己的影子，故鄉的流水戛然而止。

聽見久違的雞鳴狗叫，那些充滿生命的安靜，就像落葉一樣皈依于土壤，帶來沉默的房間，無名的存在包圍著我，風將美好移居在虔誠的樹枝上。

抱緊干枯的樹枝，在想象的空間搖曳。鳥兒在天空的眼里，顯得更加完美。還會有鐘聲繼續敲響。或者是，換一種說法，黑夜在仁慈的目光中迸發純潔的光芒。我的清晨有陽光和露珠。一切都在包容中存在著，重復著。

花園尚未濕潤。在此之前，我要強調的是一種生存。接下來，我們需要做一些很現實的事情。養家糊口，從早晨到黃昏，一定還會有更有意義的空間等待著我們。

廢墟上開滿鮮花，微笑即是風景。故鄉已面目皆非，我依然享受回憶，當我多年后回到這里。刮過墳頭的風，好像父親在呼吸，散發出往事的香氣。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已經習慣于待在僻靜的地方。一次次敲開詩歌的門，我沖她微笑，她沖我豎起大拇指，久而久之，我們成為情人。所有的詞語里，你找不到青春的頹廢，還有抱怨的皺紋。

只需一縷藍色的光亮，就足夠了。想起苔蘚上的水珠，宛若人間的美色，隱約在和風習習的大地上。唯有給這個世界留下只言片語，唯有愛，唯有持續的愛，才是永不干涸的生命。

“俯身看吧！井里有星星。”我們雙手觸及的一切，都在活動，天空中到處都是飛鳥。陽光普照的日子，我迷戀的世界完好無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