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秀靜

草坪上，橫七豎八的樹枝掉了一地

不知春、尤加利和臺灣相思樹

往日總爬不上去

折不下來的樹枝，現在

都躺在草叢中了

香椿樹最吝嗇

只鋪了一層紅紅黃黃的葉子

沒有煤球和燃氣的年代

看到它們

人們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

拾柴火的動作，像劃著美妙的音符

落枝，堆滿廚房的柴垛

拾起一片香椿紅葉

穿過秋意盎然的校園

我找不到母親的身影

突然想起

她正在學校的大廚房

為學生預備早飯

她從木箱翻出燈芯絨

為我搭在藤椅上

昨夜，臺風又過境

站在風中的校園

水泥地面上

沒有滿地的枯枝

只有偶爾飄來的桂花香

十送紅軍

她出生的時候

母親已經三十九歲

那么遠的距離，仿佛注定沒辦法

在母親最需要的時候

陪伴在身邊

再次和母親躺在同一張床上

母親已經八十三歲

再也罵不動她了

任憑她翻身、按摩、穿衣

輕言細語，就像一個聽話的孩子

新近發生的事情閉口不提了

說出口的舊聞遙遠得像天邊的云彩

少年時上過的夜校，砍柴時遇到的青蛇

如夢般美麗又絢爛

讓人眩暈

我給你唱首《十送紅軍》吧

母親忽然說，她低聲說好

一送紅軍下了山

秋雨綿綿秋風寒 樹樹梧桐葉落盡

愁緒萬千壓在心間……

那么長，那么長的歌謠

母親為何記得那么清晰

唱得那么婉轉

她轉過身

任憑兩條河流，淌過漫漫的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