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彩霞

這幾年，母親總惦記著她的錢。一輩子不當家不管錢只干活的人，偷偷地藏起了私房錢。

母親總怕別人偷她的錢，當然也包括她的兒女。她將柜子箱子鎖得穩穩當當，房門關得緊緊密密的。因為年邁，母親經常忘記鑰匙放在哪里，箱柜總是經常被破壞。為了避免撬鎖破扣的麻煩，母親就開始另辟蹊徑藏錢。

她把一百元的大鈔藏在任何人意想不到的角落，以至床頭、鞋子、襪子、奶粉瓶、箱底……真的是只有你想不到，沒有她藏不到的地方。又因為這藏一張那藏一張的，太過分散，往往連她自己也找不到了。

錢找不到了，自然就懷疑被偷。最大的嫌疑，是跟她生活在一起的兒子，我哥。這時，母親開始偵探起來：先給我哥臉色看，希望我哥坦白交代；接著用言語旁敲側擊，察看我哥有什么異常反應。所有的辦法都失效后，就直接冷面責問我哥是不是拿她的錢了。

我哥對母親十分了解，并不氣惱，他當著母親的面不急不躁慢慢地搜尋每個角落。當所有的藏錢被一一找到后，母親便捧著她失而復得的錢樂得笑開了花，但她還是不愿認錯，笑呵呵說道：“肯定就是你把我的錢藏起來了。”

哥哥疼母親，總會把最好的東西讓給她吃，這時候，母親的警惕性猛地增強，高度懷疑我哥居心叵測，想要借她的錢。于是，她把緊口風，反復說她老人家花錢的地方多，手頭沒錢。

母親沒有學過算術，她的“阿婆算”最大的計數單位是百。所以錢一旦超過一千，她就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了。這時候她總往大里算，方法是：十張是一萬，加一張就是兩萬，以此類推，因此她總覺得自己身家早已過百萬，妥妥的一個大財主。如果我們糾正她，說沒那么多錢，她就會懷疑我們偷去用了，很是氣悶。

母親除了提防兒子，還提防我們這些女兒。她既怕我們知道她有錢，也怕我們不再給她錢，所以就不準我們動她的任何東西。每當我們回家，想給她收拾一下房間，她都會特別緊張，死死地捂住我們的手，不準我們亂動，且美其名曰:“我弄得好好的，你們一動我就找不到我的東西了。”

為了保護她藏在柜子里的錢，她把衣服全部放進去壓著，這樣一來，弄得她經常不夠衣服穿。我們要幫她找衣服，那是絕對不被允許的，唯有買新的。無論你給她買了多少件衣服，總是不夠穿。我想要強行打開她的柜子幫她找衣服，誰知她態度堅決，最終我只好甘拜下風，重新給她買新的。

我有時逗她：“你的錢誰給你的？還不是我們給的，我們給了你還會偷回來嗎？”她一臉篤定：“那誰會知道！”擲地有聲的回答反倒讓我心虛了。母親說，是國家養她的，她每個月有220元工資領！

因為錢和衣服等問題，與母親爭執不少，有時候萬般無奈，心力交瘁，但事后總會覺得有別樣的甜美，就算受了委屈也是心甘情愿的。

一輩子不當家，一輩子當牛做馬，一輩子和錢無緣的人，老了竟然如此愛錢。究其原因，可能是母親缺衣少食的日子過怕了，所以更加珍惜錢。如果還有其他原因，或許是母親想守護生命中的所有美好。但很多時候事與愿違，當她一天天變老，除了錢，她不知道還能守護什么。

母親真的老了。

娘，你一定要守護好你的錢，藏哪都行。如果找不到，我們會幫你找，保證一張不少，讓你捧在手中，樂呵呵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