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麗珍

一棵高大的香樟樹從山腳伸出了枝干，那形狀好似張開的歡迎的手臂。茂密的枝葉伸展著，葉子與葉子之間重重疊疊，透過縫隙能看到遠方山上縹緲的云霧縈繞在山間，像條柔軟輕薄的紗巾披在厚重碧綠的大山上，顯得別樣溫柔。

雨順著細膩的藍溪河，伴著新修建冒著熱氣的柏油路，悄悄地走過。它滴在水塘里，泛起漣漪，一圈一圈散開。水塘周圍的青苔還印著上次暴雨漲起來的痕跡，青灰色的條紋像極了等待歸家的老人臉上的褶子，望向小橋那邊的眼神從白天到黑夜，彎彎繞繞，就像老人從菜地里澆了菜，又回過頭來看。

初次拜訪老人，她不怎么說話，就坐在茶幾邊上，穿著寬松米白色上衣，一條黑色休閑褲，腳下踩著紅色拖鞋。頭發依然烏黑，眉毛被舊日的艱辛拖著往耳邊垂下，嘴角卻是上揚的，和她現在滿足安然的神情一樣奪目。

她家坐落在山腳下，門前一條細細的小溪流過，還擺著一張石桌，桌子四邊擺著四張石凳，我仿佛看到她坐在石凳上望著遠方的樣子。香樟樹的清香從屋后跟著風吹過來，路過兩片菜地，連同菜地上的小白菜、紅薯葉都彌漫著香樟樹的清香。

那是周末的時候，家里熱鬧得很。孩子們都回來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其樂融融，聊著家長里短。淘氣的孫子孫女在門口跑來跑去，打鬧嬉戲，歡笑聲順著門口的小溪傳到河流里，又傳到街上。

兒媳們難得回來一趟，各自帶著衣物給老人試穿，老人嘴上說著“又浪費錢”，心里卻漾開了花，嘴角不住地往上揚，眼睛瞇成一條線。孩子們都事業有成，雖然各自在崗位上忙碌，但總會抽空回去看望老人。

老人很熱情，桌上擺著切好待客的蘋果和自家種的花生。每每說起兒女的時候，她眼睛里總泛著光，那是自豪、愉悅又安詳的光。

我從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人，對，她是好看的，甚至應該說驚艷。七十多歲的臉雖然留有歲月的痕跡，但那雙透亮的眼睛，泛著幸福淚光的眼神，還有那黝黑的皮膚都使她煥發著光彩。客家女人的勤勞在她身上展現得淋漓盡致，客家女人的寬容在她臉上刻畫出別樣風情。看著她的眼神，我感覺像個被懷抱的孩子，有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然。

我從第一眼看到她時就是羨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熬過了舊日的艱辛，帶出了優秀的兒女。現在，她依舊種著應季的菜，養著成群的雞，賞著娟紅的月季，聞著熟悉的樹香，得空了坐在門前的石凳上，聽著水聲，望著橋頭。

橋的那頭是剛鋪的黑得發亮的柏油路，來往的車輛掀起的塵埃落在田野里。新修的柏油路的熱氣透過鞋底傳到身上、臉上，比夏日的熱還要霸道。這條柏油路直通村口，守著寂靜的山下村，等著歸來的孩子。高大的香樟樹從山腳伸出了枝干，和柏油路伸出的姿勢一樣，順著老人期待的目光，伸向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