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燕媚

聽說年輕時候的母親，有兩條又粗又黑的長辮子，笑容陽光，牙齒潔白，眸子清澈明亮。我的母親是村里為數不多的高中生，那個年代，讓女兒上學的父母少之又少，而我的母親卻有機會上高中。我的外婆年輕時候難以懷孕，三十好幾才生了我的母親，我的母親從小就是外公外婆捧在手心上的寶。

自我記事起，媽媽已經是一頭短發，興許為了照顧家庭，她已經顧不上照料一頭油亮的長發。媽媽永遠在忙碌，雖然她是高中生，但是她并沒把自己的聰明智慧置于事業，那個年代相夫教子、操持家務是大部分女子的出路。她善于勤儉持家，把這種做事做到極致的作風用到了家庭生活經營中。那個年代，孩子多，收入低，物質匱乏，不精打細算過日子可不行。她的一生都圍著家里柴米油鹽醬醋茶，年輕的時候，把孩子一個個拉扯著健康長大，年老時給每個兒女帶孫子。那一年我的兒子出生時，我做什么都手忙腳亂，沖奶粉、疊尿布于我和母親都是新事務，母親對著說明書研究一會兒，就把尿布折得漂漂亮亮，我夸贊她的同時不忘說一句：不愧是老牌高中生。而母親也在此刻表現出難得的優越感。

自從做了媽媽，我特別看不得孩子受到疼痛，就連打預防針，我也不太忍心，于是每次帶孩子打預防針我都把母親帶上，讓母親抱著孩子打針，自己做了逃兵。有一次，我和母親帶我的女兒去打預防針，當護士把針頭扎進女兒的手臂，在外婆懷抱里的女兒，瞬間哭得撕心裂肺。母親低著頭，一邊用棉簽按住針口，一邊細聲安撫。站在門口的我看到母親已滿頭白發，雖然頭發花白，但她還是很細心地把頭發梳得服服帖帖，用黑色的小夾子別住碎發。一瞬間我破防了，自從做了媽媽，我把目光追著孩子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熱切記錄孩子成長的瞬間，卻不知不覺忽略了父母老去的模樣。我的母親在無微不至地照顧好我們，一轉眼，她已是青絲變白發。

被照顧好的，還有家里長青的菜園子。在農村，衡量一家女主人是否勤勞能干，最直觀的是家里的菜園。媽媽永遠在菜園里忙碌，挑水澆灌、俯身拔草、蹲著種苗，菜園里永遠都是熱熱鬧鬧，四季常青。通心菜割了一茬又一茬，芥菜摘了一瓣又一瓣，蔥姜蒜芫荽拔了一壟又一壟，豌豆沿著竹竿爬得老高，開花抽出飽滿的豆莢，大自然的獎賞豐厚而充滿希望。漸漸地，母親在家里的日常操勞中，在菜園的青黃轉換中，白了頭，皺紋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