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
■黃蘭芳
我年幼的時候,跟在勞作的母親身邊最多。姐姐比我年長三歲,從小懂事能干,母親把她留在家里照看年幼的弟弟更為放心。自然我就要跟著母親去田里山里了。
在我的印象里,母親曾帶我去近的矮山割草,曾帶我去一塊開荒的地里挖蕎青,曾帶我去遠一點的開荒地挖芋頭,也曾帶我去田里給花生、黃豆拔草。農忙時節,母親帶著我整天在田里干活;冬天,還會帶我在深山老林里采香菇。我是母親勤勞的見證者。
我上學的時間里,母親忙什么呢?家里養有雞鴨,養了豬,還有一頭牛,有一個一年四季供應青菜的菜園,一日三餐。這些都是母親日常要忙的事情。
母親一年到頭的勞累,卻從未打罵過我們姐弟幾人。
那時候我還小,跟隨母親去山里去田里干活,我就是一個湊數的。去山里割草或者砍柴,我的眼里盡是山果,一年四季吃不完的山果:酸甜的雞核,紅紅的覆盆子,深紫的酒壺,烏黑的稔子,可口的楊梅,緋紅的苦齋,酸酸的野葡萄,帶著青味的野獼猴桃,軟軟的猴哥鐵……數也數不過來。我吃飽了山果,用帽子或袋子裝滿回去,給姐姐和弟弟吃。母親只顧忙自己的活,柴草捆成擔,我就跟著母親回去。
去田里給莊稼拔草,開始我是認真做事的。做著做著,我就蹲在壟溝里玩泥沙了。母親拔完好幾壟,我半壟還沒拔完。母親也不責罵我,到點就帶著我回家。
逢過年過節,母親經常帶我去舅舅家。去舅舅家的山路遠,要走一個半小時。母親挑著格蘿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那個時候的我,是個貪玩的孩子。山花開時,沿路采花:漫山遍野五彩的稔花,白色香氣的梔子花,張著喇叭的濃郁的野百合,黃白間雜的金銀花,紅艷艷的杜鵑花,美麗詭異的曼陀羅;稔子熟了,滿路吃著去。烏溜溜的稔子熟透了,清甜生津。不同的時節有不同的樂趣。
母親只顧著大步往前走,不催我,也不等我。我吃著玩著,看不見母親的背影了,小跑著追上去。跟上去后,又進入下一個循環。
脾氣好的母親,是個相當有儀式感的人。
那時候農村很窮,生日是沒有蛋糕的。我們姐弟幾人的生日,保留的節目是水煮蛋。生日公吃兩個蛋,其他孩子吃一個。每到這一天,我們格外開心,自己生日能吃兩個蛋,姐弟的生日自己也能吃到一個雞蛋。那是多么的期待,多么的喜悅呀。這一天的笑容,是發自內心的,最開心的笑容。有了這樣的儀式,時至今日,我們姐弟幾人都清楚地記得彼此的生日。
然而,那時候我們只顧自己開心,卻從未留意到,在我們小孩的生日里,母親不曾吃過一個雞蛋。
過年時的儀式感來自新衣服和雞腿。每個秋季入學,母親會給我添置兩套新衣服,讓我歡歡喜喜上學。母親默默地為家庭操勞,相當勞累,但從未有過怨言。
清晨,家家戶戶都在擔水埠洗衣擔水,那是村里的文化交流中心。洗衣裳時,村里的嬸娘叔婆們盡情發揮自己的口才,更多的是談論昨晚“正片”的劇情。那時候我們村就只能收看珠江臺或者嶺南臺,我們村把電視劇叫作“正片”,一村人看同一個“正片”。我家的黑白電視放在母親臥室的桌上,晚飯后的娛樂就是一家人看“正片”。母親默默地洗衣,聽大家發言,從不插話。她們說到精彩處,大家笑,母親也會跟著笑。
至于家長里短,母親從不評論。
在我14歲時,我家搬到新江路居住。那一年,母親38歲,三弟出生。父親一人做苦力活,養活一大家子。我回燈塔讀中學,姐姐讀師范;兩年后,我讀師范。這幾年家里開支最大,是家里最窮的幾年,母親卻從未缺過我生活費,讓我無憂讀書。
我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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