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秀靜

一

我躺在三月的長凳上

看母親煮明天的豬食

輕輕閉上眼睛

蒙眬中

被她抱上父親做的木床

我站在四月的玉蘭樹下

仰望對面的女人

用羨慕的目光

打量著母親的

白色的確良襯衫

我蹲在五月的池塘邊

釣起一只

番薯葉下的青蛙

遠遠傳來母親的呼喚

回家吃飯嘍

我坐在六月的睡夢中

腳下是齊膝的雨水

風雨聲混雜著母親的

疾呼聲，潑水聲

直到她跌坐在床前的竹椅上

我騎上七月的自行車

離開母親的視線

耳邊的風聲

夾雜著她的責備

明天期末考了啊

我跨進十二月的病房

母親正睡得安詳

大哥陪睡在另一張床上

那時我不知道，那是我與她的

最后一次見面

二

不知從何時起  

開始懷念母親責備的語氣

那是還在身邊的證據

她甚至不敢坦承自己的悔意

那些沒有陪伴母親的

每一次

也許是開始獨自

一人吃早中晚餐

她終于咀嚼到微咸的哭泣

她的孤寂

疊加上母親的孤寂

對于母親，身邊的人

總有不同的印記

在一些失眠的夜里

她努力地拼湊著

關于過去的記憶

母親的形象日漸清晰

她在拼湊中日漸衰老

曾經最不希望成為的那個人

正在一點一點

染白她的發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