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麗珍

母親年輕的時候，是鄉里出了名的美人，她有一雙修長的手。她是上世紀七十年代出生的，在那個時代，女孩子大多上學少，沒什么文化。可母親身上有一種韌勁，和竹子似的，哪怕面對再大的困難，都有迎難而上的勇氣，仿佛什么困苦都沒有辦法折斷那股韌勁。在艱苦的日子里攀爬久了，練就了一雙無所不會的巧手。

以前家里經濟情況不太好，沒有錢買新衣，冬日里的毛衣，都是母親親手織成的。我還記得小時候坐在竹椅上，幫著母親整理織毛衣用的毛線球。我把兩只手伸出，手心相對，兩手間隔出半米寬距離，母親就把買回來的毛線環在我手上，她再把毛線圈成拳頭大小的毛線球，這樣在織毛衣時，就不容易打結。母親用兩根銀色棒針織毛衣時，不需要參考任何圖樣，仿佛各種顏色組合、圖案搭配都印在心底。兩根棒針十字交叉，只露出兩三厘米的頭，接著，母親用棒針帶著毛線在手里上下交叉縫織著，不同顏色的毛線球在籃子里翻滾著，毛線球變得越來越小，毛衣的形狀和圖案就慢慢顯示出來。我大多數時候都是趴在跟前，看著母親的手像魔法師一般把毛線球用棒針慢慢織出了腰身，織出了袖子，又織出了領口，這個過程有時需要半個多月，有時甚至更長。很多圖案和顏色就像刻在母親腦海里一樣，哪一針上，哪一針下，哪一針平，還有哪一針上哪個顏色的線，不管織毛衣時間多長，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還有冬日里穿的毛拖鞋，鞋底是用硬紙殼剪下圖形，再用棒針織好縫在膠鞋底上。鞋面就是用勾針織就而成，在織毛衣和勾鞋子時，母親的手靈活得像自動縫紉機，有很好的節奏，很快的速度，還有那各種各樣的復雜的圖案，不用畫圖，憑經驗就能織出來，又結實又好看。這一點，至今我都覺得很不可思議。母親會的花樣多，在冬日里不能務農時，她就在閑暇時勾毛拖鞋賣錢，那會兒，但凡是母親勾出的樣式，毛拖鞋總是賣得特別快。鄰居們都稱贊母親有一雙巧手。

除了勾鞋子、織毛衣，母親在做吃的方面也是相當厲害。做豆腐、做粄、做糍粑、包餃子、裹粽子等等，但凡是我們那邊街上有得賣的小吃，母親都會做。小時候每逢過年，家家戶戶都會做豆腐、做粄、做糍粑等。單說做粄，母親就會做很多花樣。有紫薯做的，有酸菜做的，有魚肉做的，還有芋頭做的。我最喜歡吃的還是芋頭粄，外酥里嫩，咬一口，滿嘴都是香芋的味道，那味道至今想起來也是口水直流。這味道香的原因除了芋頭粄原本味道好，也有自己參與的快樂。但凡做粄，一家人總聚在一塊，父親負責把芋頭洗凈切碎，母親負責把面粉和芋頭混合調制好，再由父親帶著我們一起在桌上揉搓，和洗衣服一樣動作。揉搓好了之后，再由大家一起把它做成硬幣大小的圓形，最后，由老媽把芋頭粄放油鍋里炸至金黃就完成了。剛做好的粄都是飄著香，一屋子的香融合在一屋子的歡笑聲中，哪怕在泥土磚頭的屋子里，也是別樣的幸福。

那會兒家里雖然窮，但是母親總是能用她的一雙巧手，把家里的困難都一一化解。做飯、洗衣、種菜，沒有一樣是母親不會的。如今想想，我們的衣服是母親親手織成的，我們的鞋子是母親一針一線縫制的，我們的一日三餐是母親辛苦做的，我們上學生活的費用是母親一分一分賺的。母親，用一雙平凡的雙手，在平凡的日子里給予我們無微不致的照顧，雖然那雙修長的手早已布滿皺紋，但是，那印在手心里堅韌的品格，一直深深影響著我們。如今，她的手雖沒之前嫩滑，可握在手心里，依舊特別舒服。因為那是愛，是溫暖，是生命根源的水，是滋潤我一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