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一盆植物澆水
■駱海娟
繁華熱鬧的街上,冬日的陽光如水灑落下來。人、車來來往往,各人有各人在意的事,不得不忙碌的事。
而她,一個人走在街上,陽光照在她身上,仿佛就披上了一層金光,讓她渾身溫暖發亮。她不匆不忙地走著,不是要去辦理什么重要的事,而是要去一個不太遠的地方給一盆植物澆水。
這些年來,她一直熱愛、喜歡著植物,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她就想種些植物,開花也好,不開花也好,只要有植物在,她的身心就能安置下來。有誰會想到,這么晴好的一個上午,她最重要的事情,竟然只是給一盆植物澆水呢。陽光溫熱起來,她走得有些發熱了,便脫下外套拿在手里。
幾年前她去了一個新的地方工作,在陽臺上種下了一盆綠色的植物。植物在她日常照料下長得綠油油的,同事經過的時候,都會被它的綠意吸引,目光會停留幾秒,當作是接受來自植物的大愛。現在因為工作地點轉移,那個地方就空置了下來,大家不再去了,那植物沒有腳,它怎么走呢?既然不能帶走它,那么怎么著也應當去照顧一下它吧。然而有誰還會記得那些植物呢,只有她記得。她天天記著、想著,它沒有水喝,很快就會枯萎了吧,真想快點給它一點活下去的水。然而總是有這樣那樣的事讓她分不開身,有好幾次她想著這次肯定有時間去給植物澆水了,但最后還是沒有去成。她不明白為什么世上俗事總是那么多,纏得她動彈不得,連給一盆植物澆水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誰不是被世事裹挾,慢慢地被捆緊,慢慢地陷落進去,被澆灌不喜歡的思想,接受不得反抗的現實。那植物一天沒有得到水滴的潤澤,她的心就一直被懸掛在半空,因為她已經離開那盆植物有一個月的時間了。哪天能真正給它澆水呢,她覺得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這么多年來,她總是為一些世人看來無關緊要的事操心。以前年輕的時候,她出門也好,在家也好,總是拿著從圖書館借來的書本,一有空閑就閱讀。在別人看來,都出來工作了,還看什么閑書呢,要看,也是看專業的工具書,有利于工作升職的書。但她就是喜歡看散文、詩歌之類的所謂閑書,在書本的海洋里,她不想理會身邊人的生活,倒是看見了很多書本里描述的別人的詩意生活,別人的浪漫思想。但是幾十年過去了,她已不再去看書,她不想再看別人的生活,她覺得那些人的生活跟她是沒有比擬性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每個人的生活都不可參照。自己的生活只有在生活的過程中慢慢體會,慢慢梳理。后來她終于知道,生活是悟不透的。
不看書了,那么眼睛望向天上的云朵,望向蓬勃的日出與壯麗的晚霞,望向浩瀚的星空,也經常望向田野的植物。她經常幻想自己就是一棵植物,置身寬廣的天空下,在曠野中自由自在地生長。在她的眼里,一棵樹是幸福的,一棵小草也是幸福的,偉大的人類,哪有這些植物豁達呢?如果是一棵草,它必然不會羨慕那些樹長得那么高、那么枝繁葉茂;如果是一棵樹,它必然也不會鄙視一棵小草的矮小與微不足道。大自然永遠是那么和諧,和諧得讓人們羨慕,它們之間不會有隔閡,不會有戰爭,不會有掠奪。小草守著它的草原,樹木守著它的森林,它們同樣地知道一種淺顯的道理:盡管它們形態各異,但它們同樣地依附大地,依附陽光和雨水,本質上并沒有什么不同。
漸漸地,她覺得自己就是一種植物,渴望著大地的擁抱,也渴望著天上的雨水與溫暖的陽光。她經常在閑暇的時候,回老家徒手翻弄泥土,種植花草與蔬菜,與泥土、與植物的親密接觸讓她的心安逸極了。
如此一來,她越發覺得照顧一盆植物就是在照顧自己。于是她決定,在這個晴好的上午,放下手頭的一切,穿過長長的街道,步行去給幾公里外的一盆植物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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